三人来到了菜市口,季通典当了一把满是豁口的长刀。那陌刀和骨朵都是制式装备,典当行自是不收,就连本来的战马挂甲也被那周燕朗赎买回去。当然季通也不会典当两样兵器。那长刀是那五当家的武器,为一众匪徒中品相最好的战利品,遂季通未曾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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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路上用法力庇护杨暮客的肉身,此时菜市口里有杂货店卖伞,所以买了两把油纸伞。一把递给杨暮客遮阳,一把放在了马鞍后面。然后三人又采购了干粮,水囊等等物品。杨暮客抓着小楼的裤脚指了指一家布庄,想买身衣服,小楼轻哼一声,“本姑娘的衣服不好看,不耐穿么?那把长刀的钱财现在已经用完,没有买衣物的余钱。”
杨暮客一撇嘴,撑开油纸伞遮阳跟在后面。
三人采买完后来到了城门口,季通回头看了看。
小楼懒洋洋地说了句,“出发。”
此句伊始,自是凡间痴缠怨悔爱恨情仇。一步步,一眼眼,不言。
那边陲小镇的城墙沉在了泥土里,阳光正媚,有人心寒。
眼中的绿色渐渐多了起来,虽是边陲,但仍有勤奋的农民侍弄田地。杨暮客打量着官路两旁黄橙橙沉甸甸的麦穗。
忙农的人们站在树下歇息,将身子藏在了斗笠后面。世人皆知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是繁华,却有人离群索居。
杨暮客沉默着,因为他现在是个哑巴。小楼沉默着,因为她在观想凡心。季通沉默着,因为他的心快死了。只有那马儿抬头望天打了个响鼻。
杨暮客看到了炁脉后有大妖飞过天际,他想起了庄子逍遥游。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那些忙农人日日抬头看天望日,只盼有个好收成。却不知那炁脉之外就有噬人的大妖,更不知那雾外仙山座座,有人论道登仙。修道,又为何要修个凡心呢?
小楼自然不会时时刻刻用观心术盯着他,遂不知杨暮客此时的想法。她也看到了那鸠鸟划过天际,只是淡然一笑。这样的妖,日日奔波只为噬血果腹,却不知修行,纵然活个千年,又有何用呢。想到此她拍了拍马颈,“你莫要羡慕,飞禽修行之难,远甚于走兽。自那大天崩以来,巨龙裹了羽翅妄想飞出天外,却也因此蒙了心智。而那灵猿褪了毛却成了个合道人身,化身这天地主宰。你若有心向道,待他日褪去这身兽皮,也能和本仙子一样修心向道。”
那军马极有灵性地打着响鼻点点头。
沉默中的季通却从迷茫中醒来,低沉而恭敬地问小楼,“仙子,您说兽化身成人方可修心向道。我生而为人却无道缘?望仙子解惑。”
“哼。”小楼对于季通的不死心十分不屑,“天下间只要土地肥美之地,都有人的足迹。人口不可计数。虽那禽兽数目更甚,但钟灵毓秀之人大把皆是。禽兽却十之八九心智蒙尘。尔等生而为人天生寿数百二十载,而禽兽不成妖则仅仅三十载寿数。弱肉强食之中禽兽这个寿元还要再打折扣。你心有不甘又如何?”
季通此时心中戾气横生,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匹军马。在小楼的眼中,这军马似乎都比自己有道缘。可这道缘到底是什么?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根骨,那这军马就有了根骨不成?
小楼用观心术看了看那面露凶色的季通,然后回头无意中察觉了杨暮客的腹诽。
杨暮客磨磨蹭蹭地跟在后头,那季通没听出师兄的话外音,但是自己可算听明白了。这师兄不是人……
小楼察觉杨暮客的腹诽心中大怒,这臭小子竟然骂我不是人。虽然本仙子的确不是人,但是也至少是个修成人身的大妖,真人修为。你这小子口无遮拦,看我到时候不收拾收拾你。
杨暮客喉头一痒,开口啊的一声。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小楼的意思,立刻上前拽住面色阴晴不定的季通,如沐春风地嘿嘿一笑,“季兄,这马胎生根骨,自是不凡之物。想你这一路追杀,它护卫你左右,可曾如同普通畜生不听人言?你且细细想来,是与不是。仙子说人身修道,是因人在这芸芸众生中修士数量最众,是以天道看似以人为本,只是因为人族慧者居多。说是人最有道缘,其实不然,万物皆可向道,但无根骨你如何向道。那道是摸不着看不见的,你没有根骨自然恨不得他人,只是此生没有缘法而已。”
季通听完杨暮客的话心中怒气消解一些,但还是愤愤不平,老天为何如此不公。这马儿竟然有根骨,而我季通却无。
小楼摸了摸马背的鬃毛,“有些事情,追其因果是无用的。你恨你无根骨,你却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或物有根骨却修不成道。那些人连恨都不知。道经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只知修道之好,却不明修道之难。有什么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