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陈海生蹲在走廊尽头的吸烟区,看着诊断书在打火机的火焰里卷曲发黑。手机相册自动跳出“去年今日”的照片:雨晴戴着绒线帽,抱着小土狗在秋千上笑,背景里是他亲手扎的蝴蝶风筝。
烟雾呛进肺里引发剧烈的咳嗽,血点溅在手机屏幕上,正好糊住女儿的笑脸。他机械地擦拭,却把血迹抹得更匀,整张照片像是浸在淡红色的泪里。
最后一单是醉酒的白领。女人蜷在后座哭诉男友出轨,镶钻的美甲深深掐进真皮座椅。陈海生望着后视镜里晕花的妆容,恍惚看见妻子得知怀孕那晚的泪光——他们曾在这辆车的后座规划未来,说要生个眼睛像她的女儿。
“师傅,你说什么是永远?”女人突然扑到驾驶座旁,酒气混着香水味扑面而来。陈海生猛打方向盘避开突然变道的货车,冷汗顺着脊柱流进后腰的癌痛区。永远?大概就是明知道崽崽此刻正在安乐死的针剂里停止呼吸,却还要把车开到宠物医院付清尾款。
凌晨四点零七分,油表亮起红灯。陈海生把车停在跨海大桥中段,雨晴的小熊书包安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他打开所有车窗,咸涩的海风灌进来,撕碎了仪表盘上贴着的三张便签:
“3月17日,崽崽打疫苗”
“3月19日,复查CT”
“3月21日,雨晴生日”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拧开药瓶把五片吗啡倒进掌心。海浪在桥墩下翻涌成雪白的泡沫,恍惚间听到雨晴在唱生日歌,崽崽的尾巴扫过脚踝,妻子从后座探身给他系围巾。
塑料小熊突然从书包滑落,在座椅上弹跳着滚到他脚边。陈海生顿了顿,捡起小熊塞进衬衫口袋,那里还装着宠物医院给的崽崽的项圈。油门被踩到底的瞬间,收音机突然自动播放《虫儿飞》,雨晴走后的第379个黎明,出租车化作流星坠入深海。
海面上浮起的油花里,粉色书包缓缓沉入黑暗。一只塑料小熊随波逐流,最终卡在礁石缝隙里。涨潮时,有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把它捞起来,哼着歌蹦跳着消失在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