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落座本是太守的主座,拍拍一旁,“太守来同座。贫道用餐后才来。打扰诸位吃饭,过意不去。有些话说完,贫道就离开。”
许东东掐着兰花指笑了声,“道长可是咱们得贵人。又岂能来了就走。我们自是要好好招待。”
太守附和,“是极。许大人言之有理,若无大可道长,我等今日可是没有吃宴的机会。道长西面助太子平定义军,功德无量。”
魏咸低着头不说话,魏宽候着脸皮说,“大可道长与小人也有过几面之缘。小人也曾一路奔波抵达望山县,欲想与前线共存亡。大可道长当真是我们春香郡的大救星。必须留下好好吃酒。昨日我魏氏受道长教导,心中还想着再与道长结缘,多多指导我魏氏行事不足之处。”
杨暮客没管这些客套话,单刀直入,“昨日宴席,贫道大放厥词。诸位听来笼统,免不得要揣摩贫道心意。有些事儿,贫道其实心眼很小,若是你们做得不合贫道心意。贫道无缘无故拿你魏氏开刀,挖坟掘墓,魏家家主定然觉着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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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咸低着头抬眼看了看小道士。这怎么还说挖坟掘墓的事儿呢?
魏宽点头,“确实不合适。”
杨暮客两手揣在袖子里正色道,“贫道梦中有圣人授课。言说妇女可顶半边天。便是我家中,我也是听家姐所言。”杨暮客瞥了眼许东东,有些话憋了回去,继续说道,“世上之恩,可曾有比母亲之恩更大?”
太守一旁笑着附和,“母亲之恩自是最大。”
杨暮客点头,“所以希望诸位能将心比心些,大家长,大男子的性子都收敛收敛。贫道呢,让魏氏办那园子不求别的。只是想江上的女子有和容身之所。那些女子多才多艺,也读诗书。性子想来一日改不得。贫道若说,诸位待那群艺伎如待自己母亲一样。怕是你们心里要骂贫道。”
许东东笑道,“道长莫要说让奴婢待那些女子当母亲,就是当成奶奶,奴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杨暮客摆摆手,“内官这话听来笑笑便好。”
宴席上因此话其乐融融,也没了刚才的压抑。
杨暮客继续说道,“最大之恩莫过生母赐命,最大之耻也莫过人尽可夫。这些女子是可怜的,贫道只希望诸位能把她们当成人来看。罗朝之中,那花船女子怕是还比不得尔等家中养的奴户。给她们一个做人的机会,好不好。”
魏咸咬了咬牙,“敢问道长,怎地才算是当人看?”
杨暮客端坐似如讲道,“她若是个艺伎,那就该是艺伎。她若是个婢女,那就该是个婢女。她若是农妇,那就是农妇。而后,她是一个有手有脚活着的人。要遵守公序良俗,要遵守罗朝律法。合法合规赚取生计之用。若有卖身契,她理当能赚钱赎身。身无债累,若想得自由,那大门也能让她走出。”
魏咸纵然是个纨绔,却也饱读诗书。躬身说,“道长慈悲。”
杨暮客笑嘻嘻地起身,与诸位躬身揖礼,“此行贫道总算办成了一件好事儿。希望诸位能有一天,是真心实意地帮着旁人,而不是受于情势所迫。另外,贫道不吃人肉,这宴席贫道就不留了。诸位,有缘再会。”
待杨暮客大步流星地离开后,宴席沉默了许久。太守作为此间主人,长叹一声,“大可道长言浅意深啊。”
杨暮客离开后同样感慨良多,还记得离开青灵门后。他与师兄讨论过人欲。师兄言语意思是他眼界浅,根本不懂人欲。那时他还是个泥巴身,只有腹中饥饿,食人之欲。如今肾水通了,欲望多了起来。杨暮客再不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人欲之事。他怕自己被人欲吃了,而不是他掌控了人欲。毕竟胭脂真的很甜。
走路带风的杨暮客阴影张牙舞爪,诡异的煞气蓬勃而出。背后的尸狗神戴着白色傩面血淋淋地钻出来,太阳一晒滋啦啦作响化作飞灰。沿路的神官看到那青鬼的气势都远远躲着,可不敢凑上来。
离人越近,杨暮客就越邪性。纳阳好,纳阳能把歹毒心肠都拿出来晒一晒,不要被那阴阳玉化成的心脏带歪了神思。能忍住吃人,是一件大好事儿。能面不改色地当一个衣冠禽兽,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在做鬼与做人之间,杨暮客又坚定地朝着做人走了一大步。
京都此时天色已暗,太子将宝剑挂在腰上后就不曾取下。
回到东宫后,御书房的掌印太监便来宣旨。
当今圣人年老力衰,难以应付罗朝势如累卵之情。今岁辞旧迎新之际,正是新旧交接之时。太子德行端正,正值壮年,顾全大局,明君之才。遂年终岁更之时,圣人与太子同去京都官祠,履行禅让典仪。
国神观俗道方丈亲自入住东宫,严防邪祟入侵。东宫根器不全之人尽数撤离,东宫侍卫尽数由皇宫内卫替换。
太子典仪之前需养精蓄锐,不可离京,不可敦伦,不可杀生。吃斋饮露,修心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