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从江面吹来,宴会桌上餐盘的油脂肉眼可见开始凝固。杨暮客看了看台上被压着面容发紫的魏咸,指着他问,“你不服?”
侍卫收了些力气,给了魏咸挣扎的空间。
魏咸怒吼一声,“不服!怎能服气!你欺人太甚!得罪了你贾家商会,与你道歉,便算了。你指使小婢登台,剥我魏氏面皮!我魏氏在春香郡千年基业!你这与挖坟掘墓有何区别?”
杨暮客一口白牙,笑得潇洒,朝着太子座位欠身揖礼。而后广而告之,“贫道知在座诸位都厌恶贫道行径。杀人亦不过头点地。诸位定然觉着贫道太过。的确如诸位所见,贫道是在借题发挥。魏氏欺辱了贫道家眷,贫道便让家眷欺辱回去。如此而来,贫道觉着理所当然。贫道一路走来,独你罗朝把皮肉生意摆上台面,那花船中的女子,似如财货,任人赏玩。家姐办了场鉴宝会。贫道却觉着鉴宝会少了些鉴别的东西。该是你罗朝各家花魁都派来,让贫道鉴赏鉴赏,可有称得上是绝世珍宝一般的女子?而后贫道想知晓,能狎弄这珍宝女子,又有什么心得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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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暮客看着太子殿下,问太子,“殿下。贫道想问,女子,该受这份欺辱么?”
太子露齿一笑,小道士这问题当真刁钻。原来这场戏这才开始。有趣有趣。“本王久居京中,骨江上花船一事知之甚少。但大可道长似是误会了什么。我罗朝亦有道德律法,女儿家都被视为珍宝。”
“贫道误会了?”
“本王以为,道长是以偏概全了。”
杨暮客听到太子这样回答点了点头,而后怒发冲冠,二指并做剑光,指向了台上的魏氏二人。“那尔等可否告知,若是我家婢子被尔等陷害成功!会落得何样下场?”
这话一出,宴会再次悄无声息。
小楼欣慰地笑了。
魏咸本来也是怒火灼心,但听了那小道士的问题却愣住了。冷风吹来,他冷静了许多。这问不能答,答便是错。
魏宽老辣得多,再次磕头,“道长。贾家商会域外名商。我儿就算拿住了道长的婢子,也不敢肆意妄为。罗朝骨江花船,是民间约定俗成,罪人妻女容身之地。”
这老狐狸将未生之事洗脱干净。你贾家商会不是我罗朝之人,用不上约定俗成的规矩。而且这是民间的规矩,上升不到官家治理。至于那些女子,也都是咎由自取,没人能说是清白之身。
此时杨暮客又好似回到了青灵门大放厥词,评判周遭地方皆如粪坑一幕。但杨暮客成长了,他没去批评。春香郡西边数十万灾民被迫起义。周遭各郡府都有灾情。想来不久之后,能活下来的女子,择优选优,通过牙行层层交易,那花船之上又要新添不少女子。
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谁之错?
他杨暮客没有撬动罗朝大势的能耐,贾家商会也没有。哪怕上座的未来圣人,也没有。
杨暮客心中蓄谋已久的话终于在此刻说出,“这骨江上的可怜人一直不曾有人给她们做主。我若大言不惭地说,太守你该去管管。”
一旁的春香郡太守赶忙讪笑。
杨暮客轻轻摇头,“您公务繁忙,想来这事儿也管不过来。世俗间形成的规章,贫道若央求太子一道政令。怕是也只能落个阳奉阴违。”
太子起身,“骨江自古煞气浓重,官家政令难以延伸其上。多年来,供奉江女,有所缓解。便是行舟,也是船行结社自治。其实规矩一直就有,添上一个衙门罢了。本王回到京中便着手此事。”
杨暮客赶忙伸手打断太子发言,“殿下莫要心急。罗朝此时诸事繁多,此事还不劳殿下挂心。这魏氏乃春香郡郡望。招摇过市,诬告贫道婢女。贫道雅量,不与责罚。若魏宽大人答应贫道一事,我与魏氏恩怨一笔勾销。不知魏宽大人是否同意。”
魏宽依旧跪着伏身应声,“请大可道长言明。”
“贫道要这春香郡留安港有一处江女的栖身之地,魏氏要给她们盖园子,修居所。那园子不准做皮肉生意,由着那些女子唱曲演戏赚钱。若没那本事,就去端盘子送茶,就去洗衣裳,甚至可以去粪坑掏粪。遂,这园子规矩唯有一条,那便是这些女子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赚来生计所需。”
魏宽听着愣住了。因为这特么是赚钱的好事儿啊。不准卖身子,那就不卖。缓过神来的魏宽赶忙应下,“鄙人谨遵道长所言。为江中女子修建栖身之所,照顾这些女子起居。”
杨暮客指尖的蝴蝶展翅飞起,再次引来的香风蝶影,绕着小道士身旁徘徊。似如神迹。一旁呆愣的蔡鹮被杨暮客抓住右手。把她的指头掰成灵官印。
“来,随着我念。”
“敕令。唤江女神教游神前来,司管江中上岸女子德行,禁绝皮肉生意。若有僭越者,通报岁神殿,削其福禄,通报阴司,削其寿数。”
蔡鹮跟着杨暮客念完敕令。
杨暮客伸手一指,对魏咸说道,“这女人园子缺一个管事儿的,你这人欺辱女子,便由你来看门。不准再有人于你面前欺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