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川素来低浅,几乎难以通航。可每逢春雨时节,水位暴涨,就有几旬可供船只往来。三好家初入京都,必然没有雪斋大师那样熟悉京都的水文,肯定不会留意鸭川。他们将忍者都调去监视我们陆上可能的支援,水路就空了。按照原计划,利用我们十几日来暗中雇佣的鸭川上游的船夫们的船只,此刻立即顺流而下,冲到三条大桥前停下,上岸援助我们被困在本能寺的忍者,里应外合,击溃敌军!”
“是!”今川家的忍者们纷纷领命,在濑名氏俊的带领下踏上船只。这些京都的船夫们被聚集起来有多日了,也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多打听什么——今川家给了丰厚的酬金,能值上他们半生劳作了,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顺流而下,开到三条大桥边把我们放下,你们就留在岸边等待,不要多问。”濑名氏俊向船夫们严肃地吩咐道,然而这些老实巴交的船夫们却只是点头,没有任何一个人走去操舵发动船只。
“这是何意?”濑名氏俊素来是个温柔和善的武士,即使对待平民也是彬彬有礼。换做其他武士,见平头百姓这样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此刻已经是手起刀落了。但好脾气的濑名氏俊依旧只是客气地追问了一句,略微降低了音调。不过,他身后的其他忍者们却已经满面怒容,生怕耽误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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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怕水位无法航船?”濑名氏俊转念一想后,就自以为理解了船夫们犹豫的原因:“放心,鸭川的水位如今已经可以航船了,就算有船只损耗,我们也会足额赔偿给你们。”仟仟尛哾
“这位大人说笑了,鸭川水位,我们讨海人心里自有计较,又怎需要你们提醒?”船夫们身后响起了另一个温文尔雅的嗓音,这谈吐和修辞,一看就也是家教甚严的武士出身,根本不可能是寻常船夫水手。
今川家的忍者们见状一下子都警惕起来,将手按向武器。然而,从船夫们身后走出的那个说话人,却也只是一身普通的船夫打扮,皮肤晒得黝黑,衣着也朴素至极,额上绑着一根船夫们惯用的发带。
“敢问阁下是?”濑名氏俊将手摁在了武士刀的刀柄上,低声询问道。
“安宅冬康。”那人报上名号,向濑名氏俊作了一揖,“我没什么别的本事,只是常年在水边、海上厮混。哪怕是刚到一地几日,靠鼻子闻,也能把它的水文嗅个七七八八,就不劳烦大人您提醒了。您们知道丰水期的鸭川可以航船,我们自然也知道。您们打算从鸭川上乘船奇袭,我们自然也料到了。”话音刚落,那些看着和善的船夫们便纷纷从甲板下摸出砍刀,在安宅冬康身后严阵以待。
“这些船夫都是安宅殿下您一早安排的?故意等着我们今川家来收买的?”豆大的汗珠从濑名氏俊的额头沁出,声音都不禁颤抖起来。
“正是。”安宅冬康礼罢后也退了半步,从手下手里接过自己的武士刀,“这近畿,到处都是濑户的讨海人在做些水路生意,博个营生。对你们这些外乡人而言,又怎么能听出他们的口音是不是来自淡路岛十八家呢?雪斋大师没有亲自前来的话,你们必然是要出差错的。而现在雪斋大师不在,你们又该如何是好呢?”
“请吧。”安宅冬康摆好架势后,重重一踏甲板,率众在摇晃的船只上冲向立足微微的今川军们,“领教下安宅家的水战技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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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四年(1546)年3月30日午时二刻,本能寺以南。
“狼烟已经点燃小半个时辰,为什么鸭川的船只还没到?”
天野景德一面了望着一片寂静的鸭川上游,一面留心着打得不可开交的本能寺:“这样拖下去,哪里还有援军能去救雪斋大师脱困?我们是奇袭作战,被拖住可就完蛋了。难道真的要走最后这一招吗?雪斋大师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拜托那位大人……”
就在天野景德紧张地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手下的忍者们已经将一个容貌俊朗的青年带到了他面前。这人没有将头发剃成月代头,反而是留了刘海,举止谈吐也不似武士——一看便是宫中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