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宛如一片银帛,被扯烂、碾碎,随意地洒在淡蓝的天幕上,散发出浮动的光芒。
又宛如被打碎的冰,一块块浮在水面,不一会儿,便卷起波涛,气势磅礴,仿佛要从九天之上倾泻而来。
天上变幻不定的云朵,正如冯叔父的心思,让人无从捉摸。
直到现在,他心里仍是对梅叔母的真正身份,或者说对梅叔母的真正姓氏充满了疑惑。
梅叔母究竟是真的姓张?
还是叔父精心编出来的一个骗局?
原本以为叔父让自己隐姓埋名,所以随口说了一个姓张。
后来才发现这是为了借助梅叔母的名头去诓骗胡人。
等自己诓骗完胡人回来,才发现骗胡人根本只是顺手而已。
真正的目的却是看起来风牛马不相及的南阳张氏。
不,南阳张氏也不是最后的目的。
最后的目的是南阳郡和那里的大魏大军!
甚至曹苗怀疑,南阳也只是个开始。
想想南阳对荆州的地理优势,某位叔父想要利用这点对荆州做点什么,那也是丝毫不奇怪的事情。
想到这里,曹大侄子不禁就是打了个寒颤。
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妾室的出身和姓氏而已。
换成别人,这种事情都传不出后院。
但就是这么一件小得不再小的事,却被自己的某位叔父玩出花来。
再想想大魏那位曹大将军,同样也是会玩,只不过玩的是女人。
而且玩的还是先帝的女人。
但玩和玩之间,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叔父玩自家小妾玩出个定国谋略,曹大将军玩先帝才人玩出个狼狈迁都……
唉!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
因为当自己见到冯叔父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当然,对于曹苗来说,他也不需要退路。
怕只怕,到时候大魏曹氏,要把自己当成退路了。
——
延熙七年的夏天,有一点燥热。
特别是荆州的南郡。
自古以来,南郡就是荆州的中心。
春秋战国时代,楚国的国都郢,便是属于南郡范围。
后来秦统一天下,荆州定治南郡的江陵,故常以南郡喻荆州。
再后来,前汉设立荆州刺史部,皆属南郡。
可以说,虽然后来刘表把荆州的州治迁至襄阳,但一是为防范北方,二是刘表的势力,最初只能控制以襄阳为中心的中北部。
而南郡,才是荆州名副其实的中心。
吴国背盟取荆州之后,同样也是以南郡为根本。
如今就算吴国拿下了襄阳,但南郡的地位,仍是不可动摇。
因为襄阳处于前线,只能作为荆州的屏障。
而南郡这些年来,可是汉吴之间易市最重要的中转站。
无论是从吴国前往汉国,还是从汉国来到吴国,商旅使者都要经过这里。
特别是从汉国运送过来的各类物资,不但给南郡带来一种畸形的商贸繁荣,而且还满足了荆州的粮食需求。
这些年来,南郡的粮价,一直压在三百多钱左右徘徊,也就堪堪比天府之国的蜀地粮价高那么一丢丢。
相比起江东动则上千钱乃至几千钱的粮价,南郡真可谓是吴国最安居乐业的地方。
但这种情况,在今年夏粮入库之后,发生了变化。
“什么?六百钱!怎么会涨这般多?”
江陵城内的一家大粮店内,一个肩上搭着布袋的汉子,正一脸激动地对着店内的伙计大嚷大叫:
“这夏粮才刚下来,你们不降价就算了,反而涨价,这是个什么道理!”
按道理,每至夏粮秋粮入库,粮店都会降价清仓,只为早日把旧粮卖出去,好腾空仓库以接新粮。
这位汉子,满心欢喜地过来,就图多买三五斗粮食。
没成想,这一回,非但没有降价,反而是涨价。
而且这一涨,就快要涨了近一倍。
伙计脸上满是无奈,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这位客人,粮食是个什么价,我们底下人也作不了主啊,那都是东家定的价。”
“东家?你们东家呢,怎的不出来?定这么高的粮价,怎的不去抢!”
里头的东家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喧嚣声,一掀帘子,脸上虽有笑容,但语气却是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客人,客人,且莫这般大声。你是有所不知啊,现在整个江陵城,粮食都是这个价。”
“你若不信,就请去打听打听?这可真不是我们故意抬价,因为今年哪,压根就没有多少新粮过来啊!”
“现在我店里卖的,大半都是本地产的粮食,那可是我亲自带着人,花了大价钱才收上来的,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不说江陵,就算整个南郡,种粮食的不是没有。
但那都是大家族的庄园自己种给自己吃的,而且种得也不多,大多都是只够自己吃。
这年头,哪个傻子还种粮食?
特别是这两年改稻为桑以后。
南郡大片大片的良田,不是种甘蔗就是种桑。
早两年,就听说蜀国那边,传过来一种秘法,不但可以让大伙养的蚕能多吐好丝。
最重要的,是还可以让大伙在一年里养两季蚕。
只要和蜀人签了文书,以后产出来的生丝,蜀人不但会高价回收,甚至还会给配一定份额的低价蜀锦。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跟那种甘蔗,可不就是一模一样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