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看得稀奇,冷不防底下传来天竺菊的声音,她已为自己解了套,正在设法替我破除渔网。就在这短短的回眸之间,大屋的战局再起巨变,怪客挥舞长剑乱劈一气,然后高高跃起,利用自己体重洞穿屋梁,像颗炮弹般直坠到二楼,正对着一堵薄墙拼命乱捅。
“自己动手吧,没时间了。”她心急火燎地递来匕首,朝着大屋飞奔。与此同时,安顿完僵尸的艾莉森也从背后仓库出门,端着把鸟枪过来助战。见我正在折腾,便发一声喊要我压低脑袋,一枪打烂麻绳。伴着这股力我滑出渔网,一头栽进泥水中,紧追两人脚步而去。
当迫近门洞时,枣红马已挣脱了马辔,朝着俩人践踏而来,冲势之猛,连撞带咬,立即垮塌了一整片草莓棚。这头畜牲细观之下,比起制势还高大强健,也显得更加狂暴,它轰散我俩追着天竺菊又踢又啃,似乎怀着冲天的仇恨。马且如此人更不必说,二楼的薄墙哪经得住怪客刺击,瞬间成了布满窟窿的蜂巢,她后退几步,正待撞破进去,无数火光激射出来。
“这,难道要拼老命了么?”我趁着枣红马正在纠缠她们,趁漏闯入门洞,噼噼啪啪地快步上楼,当下到曾经的蓝花楹故居,但见得一团漆黑打破墟般的板墙里飞扑出来,怪客冷笑数声,将手中长剑抡得呼呼作响,瞬间将之破成碎末。而在橡胶雨披的背后,紧跟着扑出另一团炫目紫光,那是双目漆黑的迪姐,她像只疯狂的野猫跳到怪客身上,利用体重将她掀翻在地,拧着这颗头不停撞向各种家具。这要是个普通人,估计三两下就得松脱手。
不过怪客显然不是常人,比我想的更抗打,反借着这股力将她甩飞出来,与我撞个满怀。
“快跑,这个疯子我们没有丝毫取胜的可能,比起髅龙强了百倍都不止!”迪姐揉了揉胸,一骨碌爬起身,反剪住我的腕子开始奔跑。我急忙往后打出一颗雷鸟设法拖延她脚步。
“魅者怎会伙同一只骨钩妇跑来搅局?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想走脱!”怪客抡着巨剑,将玻璃泡打飞掉出窗外,在白光炸开的同时,远处也传响那匹大马的长嘶。她再也无暇相顾我俩,紧跟着翻出窗棂,去周全自己宝贵的坐骑去了。而她身躯消失的一霎那,我注意到一个怪像,那就是这柄光轮般的巨剑,似乎与之前所见,产生了巨大反差。
“看着点路吧。”我不由恍惚,脚步一滑摔在迪姐背上,她只得驮上继续跳楼,稳当地站在底楼沙发前,扭头埋怨起来:“你怎么比起瀑布公寓时还要弱,气力更是大打折扣。我看你还是别打架了。那个墙脚底下堆着不少猎枪,虽然老旧但还能用,你枪法应该还行吧?”
“我中了那混蛋的连番陷阱,你看,鼻子和耳朵都在嘟嘟往外冒血,哪还能好?不过,Dixie。”让这张柔软肩背驮着的感觉,早已滑落进记忆的深处,我一把抱住她的脸庞,撒欢道:“瀑布公寓时的感触它又回来了,真是叫人怀念啊,Dixie,原谅我,我不想失去你。”
“先考虑离开这里再说其他吧,怎么人换了个模样,连性子也跟着一块变了呢?”她将我搁下,手忙脚乱地倒腾墙角的油毡布,翻出手枪步枪各一把递来,说:“要对付那样的怪人,我们大家只能分开跑,利用人数优势和对地形的了解,让她徒劳无功。”
话音刚落,她便推着我双肩窜出大屋,一头扎进雨幕往玉米地而去。虽嘴上这么说,但却始终牵着我的手,全然不顾被怪客追逐的天竺菊和艾莉森四下奔逃。我挣了几下,那对阴爪就像钢浇铁铸,牢不可脱。眼见自己与她们渐行渐远,我有些急了,叫道:
“你不是说好分开跑,从各个方向开火吸引她来追么?干嘛拽着我不放手?”
“因为我不熟地形,对这片庄稼地也没有概念,另外枪法奇臭,而你吃住在此很久了,只能跟着你跑。”她朝背后盲目放上一枪,探头张望片刻,又说:“看,我就是这种水准。那个怪人很精明,不太可能这么轻易上当。我觉得当下最佳抉择,还是先顾全自己吧。”
“诶?难道你仍记恨在心?Dixie,天竺菊和紫眼狐狸是完全不同的人啊,无耻之徒虽很可恨,但不该连带着她也一块鄙视。否则咱们到此又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呢?她闯进门说让我揍她撒气,我不也没起来么?这次太冒失了,什么都没说好就贸然进农庄。”她心不在焉地抬手看表,问:“Krys将车开走时究竟说没说过还要还回来啊?我丝毫不记得了。如果车不到就只能骑马,但我也从没学过,这可怎么办才好?”
“那你至少松开手吧,不然的话我背着枪又有什么意义?”我急得六神无主,眼见自己陷在一人多高的庄稼地里,方向感全无,四周又都在闹动静,只得盲目地举枪乱瞄。
“我看还是报警吧,农庄这么大,谁知道她药叶子究竟种在哪片,这可是人命大事。”
趁着她正在翻口袋,我瞅准机会挣脱出去,朝着火光漫天的方向狂奔。雨丝冲刷得人双眼睁不开,满头满脑都是滑腻的湿水,我重复着跌倒、爬起再跌倒这三个过程,不知不觉绕到了玉米地边缘。此刻别说是偷袭,就连扶正身子都做不到,胸膛填满淤血,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我正打算稍事休息,就听得背后阵阵风起,原来是迪姐抓着手机快步追来。
“不,我只想跑到开阔点的地方喘口气,庄稼地深处太令人窒息,你电话打通了么?”见她面容愠怒,我只得避开直视解释道。然而她并不打算停留,在我面前稍纵即逝。望着这幕奇景,我不觉满头雾水,自语道:“这什么意思?是要我跟她跑还是留在此地等她?”
仅仅只过了五秒,这个答案便出现在面前,怪客不知何故丢开天竺菊和艾莉森,反追着我俩而来,刚抬起手她已杀到面前,我只得拿猎枪当烧火棍,照准她面门拍去,随即松脱手又箍住此人水桶腰,借着冲劲将之掀翻在地。此举顿时激怒了她,蒙得严严实实的脸庞只露出一对大眼,瞳孔中两道光轮熠熠生辉,她果然是名训练有素的圣维塔莱。
这种眼睛叫做隔世之眼(Separater),剥离虚妄与谤法,区分诅咒与邪恶,是审视世道公正的砝码,据信一道光轮能看透人的三世,两道光轮可以看透五世。只有具备这种前世宝轮者,方能成为圣维塔莱。那么一来也间接说明,之前与她同行的俩个也同样是圣维塔莱,故意伪装成圃鹀纠察队,她们跑来佐治亚想干什么?
怪客的巨剑压在身下拔不出来,情急之下拧住我马尾拖翻在地,一把扯下腰间的麻布袋砸来。布囊里不知安的是什么,好似两块铁陀,我只被抽中一轮,随即失去了知觉。她见我像滩烂泥歪倒在地,这才恨恨地站起,照准我腹部又是两脚,将猎枪全部拍烂,叫骂起来。
“我三番两次放你活路,却总在一旁纠缠不清,真以为我不敢动魅者么?那是因为杀你们这种弱质女流毫无价值,只会留下恶名。”说话间她拔出巨剑,便要照准我脖颈斫砍。
“等等,咱们是盟友啊,我是,我是扎比.戴尔的女友。”见事情急了我当即认怂,与之盘起道来,将头脑中能记得起来的人名报一遍,而男性的圣维塔莱我只知道无式者。
“扎比.戴尔是谁?”闻见我在喊,她果然停下手,僵木地站在原地,口中啧啧称奇起来。仅仅只是迟疑片刻,她又再度暴跳,抡舞着巨剑,叫道:“开什么玩笑!”
一道紫色炫光从斜刺里猛然窜出,两相肢体一接触,怪客便被扑飞出去八丈远,扭打滚翻进了玉米地深处,糟蹋尽大片上好的庄稼。那人来不及提防,身上揣着挂着的物品洒落满地,就连那柄巨剑也甩落在泥泞里。换句话说,此刻的怪客手无寸铁,那么骨钩妇的铁拳足够她喝上一壶的。兔跃鹘落机会不等人,稍纵即逝。我狂啸一声,也扑进乱斗之中。
然而战况又一度出乎我的预料,铁婆固然凶猛,但这个英勇无比的怪客气力更胜一筹,俩人拳来脚往,速度快到分不清彼此,连雨幕都泼不进。即便我闯到近处也是枉然。正在寻机参入,如墙般的玉米杆子被人分开,另一个闻听骚乱之人赶来助战,那是天竺菊。
当见到牙口裂到耳垂,无尽骨刺倒竖的迪姐,她也是大惊失色,从不曾想前后的区别那么大,那么温婉的女人,也能化为残暴野兽。可天竺菊即便赶来,也只能与我一样围着看,迪姐渐渐不支,被怪客压制在地,她那两只钵盂般的铁拳就要照面狠砸,我彻底慌了!
“住手!你若将她杀了,就等着将牢底坐穿吧!她是媒体界的名人,你不知道么?南部诸州无人不识!”也许是我的话震慑住了怪客,她垂下双臂,趁着这个机会天竺菊赶紧将迪姐抢了出来,我则双手叉腰,进一步威胁此人,叫道:“你还能往哪逃?到那时将会有无数警车在背后追击,到处设下关隘搜捕,你就连亚特兰大都到不了!好好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