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集 孙武演兵

阖闾:其折辱壮士之事如何?

伍员索茶以饮,仰头回忆,镜头闪回。

椒邱欣乃是齐国东海莱人,以勇力知名天下。其友人在吴国做官,死于任上,椒邱欣闻讯,自东海出发,前往吴国奔丧,车过淮津,欲饮马淮水。

津吏劝道:此水中有神怪,见马即食,君勿在此饮马。

椒邱欣不听,使从者解骖饮于津水。结果河中突然水花翻涌,一只水怪跃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将其马掠入水中。椒邱欣大怒,依仗自己水性精绝,遂袒裼持剑入水,与那水怪展开决战。三日三夜,一人一兽辗转来回,不分胜负。

激战之中,椒邱欣左目为水怪所伤,只得罢战上岸,驱车至吴吊丧。吴人闻其与水神决战之勇,皆都敬若神明,椒邱欣亦以英雄自居,盛气凌人,轻傲座中士大夫,言词不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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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离在坐,对椒邱欣朗声言道:子敢以勇士自居耶?吾闻勇士之斗,与日战不移表,与鬼神战不旋踵,与人战不违声,宁死不受其辱。闻子与水怪相斗,失马不回,又遭眇目之灾,却上岸偷生,是天地间最无用之物也。自居勇士犹不可,况敢于席间,轻傲士大夫乎?

椒邱欣顿口无言,含愧出席而去。

众吊客皆都大惊,有人劝道:子当面辱之,他岂肯干休?

要离神色自若,不以为意。

至晚还舍,要离诫其妻入室安睡,不可关门闭户。妻从之,不问其因。夜半三更,椒邱欣果然挟持利刃而至。本欲逾墙,见门扉不掩,堂户大开,乃直趋内室。只见室中灯光如豆,一人临窗高卧榻上,眼望来客,正是要离。

椒邱欣微感讶异,但怒火难遏,遂以剑尖抵住要离咽喉,恨恨道:明人不做暗事,汝有必死之道者三,听我言之:辱我于友人丧席,一死也;夜寝却不关闭门户,二死也;见我而不起避,三死也。汝自求死,勿以我为怨。

要离哂笑:你胆小如鼠,有何资格谓我必死?我晴天白日公然相辱,你当时不答一言,此为怯懦,人所不耻;我张门启户以待,你却入门不咳,登堂无声,此为掩袭,不敢正面以决;既以利剑抵我咽喉,尚且喋喋不休,不敢动手,是惧我也。似此怯懦卑鄙行径,有何面目自称勇士,号曰英雄?你在淮水所力斗者,果为水神乎?鳄鱼而已,直令人笑煞!

椒邱欣听罢,呆愣半晌。忽听得背后有人轻咳,回头看时,只见要离之妻倚门而视,脸上毫无惧色,便如在街上闲看热闹一般。椒邱欣遂大愧,回剑自杀而死。

要离:可叹!能在水中力斗鳄鱼三日三夜,本来便是英雄壮士;只为一旦趾高气扬,自高身份,蔑视他人,便落得此般下场。为人在世,不宜谦而慎乎?

闪回结束。

子胥讲述已罢,笑道:因要离当众诟辱椒邱欣之时,臣亦在座,故知其英雄了得,且具大智大勇,能常人之不能。

阖闾喜道:既然如此,贤卿便为我召之,寡人不吝金帛以求。

伍员领命,乃往见要离,说道:吴王慕公高义,欲求一见。

要离笑道:吴王欲见我小民,非为慕我高义,必是欲我为其杀人也。

于是毫不推辞,便随伍子来见吴王。阖闾见要离果是身仅五尺,腰围一束,形容丑陋,虽然提前已知,亦不免失望,面显迟疑不悦。

要离早已猜出吴王心事,佯作不知,便开口道:大王前之所患,吴王僚也,被我师兄专诸杀之;今之所忧,得非公子庆忌乎?臣为我王除之可也,亦非难事。

阖闾不以为然:我兄王僚,一人之敌而已。而公子庆忌武功卓绝,世人哪个不知?前番寡人埋伏数千兵马围之,亲眼见其骨腾肉飞,走逾奔马,且矫捷如神,万夫莫当。以子身量,恐非其敌也!

要离笑道:真正刺客,以善杀人为要,在智而不在力。若使臣能得近庆忌,刺之如割鸡耳!且能全身而退,不似我兄专诸,虽能刺人,而己身亦不能免。

阖闾闻言,起身逊谢:子真智谋之士,且与专诸同门,请恕寡人不敏。然庆忌明智多疑,子将如何近之哉?

要离奏道:庆忌虽然多疑,非不能近。今闻其为报仇夺位,正自招纳亡命,广揽天下豪杰。臣有苦肉之计,必可使其信我不疑,纳入麾下,以近其身。

阖闾:何谓苦肉之计?

要离:大王可残臣一臂,并杀我妻子。则臣诈以负罪出奔,且怀血海深仇,庆忌必信臣而重用,便可近之,而后可图行刺!

阖闾:子无罪过,且为我效命,吾何忍加此惨祸于子?

要离:安于妻子之乐,不尽事君之义,非忠;怀室家之爱,不能除君之患,非义。臣以忠义成名,虽举家就死,其甘如饴!

伍员进言道:要离为国忘家,真千古豪杰,主公可许成其忠义之名。但于功成之后,旌表其妻孥,不没其功绩,使其扬名后世足矣!

吴王只得许之,于是定下苦肉之计。

次日早朝,伍员当众卿之面,举荐要离为将,请兵伐楚。阖闾许之,命要离上殿。众卿一见要离形状,皆都失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吴王故作大怒,将龙案一拍。

吴王:此侏儒小儿,如何为我吴国大将,遗笑于诸侯?若不看在伍卿有功于国,非将此欺君之贼就戮阶下。休要多言,赶出去罢!

伍员闻此,满面通红,一语难答。未料那要离却是火爆脾性,挺身上前,跳将起来。

要离:吴王何其不仁!某身材虽短,却有奇才,王不知齐之国相晏子乎?且子胥为你夺位安邦,其父兄之仇,王岂不为报乎?何其不义!

阖闾闻言,怒发冲冠,叱令:力士执下,即刻推出斩首!

伍子胥见状,急为要离求情:大王切不可因一时之怒,中其激将之计,落下害贤之名。念其山野村夫,不识礼数;且看在微臣面上,饶其性命,有何不可?

小主,

吴王怒气不息,乃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斩断要离右臂,收其妻子,囚于狱中。

百官见状,俱都惶然,莫名其妙;伍员当殿流涕,叹息而出。过数日,狱吏来报,要离乘外出疗伤之机,夺马逃出城去。吴王愈怒,遂命戮其妻子,并焚尸于市。

要离奔艾,来见庆忌,哭诉所遇,求报断臂杀亲之仇。庆忌探访其说为实,纳为谋士。

庆忌:我欲伐吴,奈其国中无隙可乘何?

要离:公子但知其一,未知其二。伍子胥尽心阖闾,是欲借兵伐楚,报其父兄之仇也。今楚平王已死,费无极亦亡,阖闾不思与子胥复仇,故子胥怀恨,已非一日。臣幸脱囚系,逃出吴国,亦全赖子胥周全。临别之时,子胥嘱臣,说公子若肯为伍氏报仇,愿为公子内应,以赎谋刺先王僚之罪。其君臣如此抵牾,云何无隙?

庆忌闻言大喜,乃使要离训练士卒,修治舟舰,预备伐吴。

三月之后,雨季到来,江水大涨。庆忌便令大发水师,顺流而下,来袭姑苏。

庆忌与要离同乘一舟,行至中流,后船不能接属,队形散乱。

要离进言:公子何不亲坐船头挥帜,以戒饬各舟水手?

庆忌深然其言,乃斥退卫士,独自来至船头坐定,拔起帅旗,左右挥动,示意后船加速跟上。要离单手执矛,侍立公子身后,只担心庆忌武功卓绝,自己又只余左手,恐一击不中,心下犹疑。故此一双眼睛只在其背心比量,却不敢下手。

偏在此时,江面上忽然刮起一阵怪风。其势猛烈,直吹得船上众军立脚不住,皆都东倒西歪。帅船上十数个侍卫,或扶船舷,或抱桅杆,口中乱叫:好大风,好大风!

惟有公子庆忌及要离武功卓绝,脚下牢扎不动。然而风吹旗卷,庆忌虽有千钧之力,也要双手牢握旗杆,不敢大意。便在此时,却觉背后金风微动,电光石火之间,只觉背上冰凉,继而大痛。庆忌低头看时,见自己前心已透出一段矛尖,血流如注。

庆忌掷旗入江,回转身来,见要离当面站立,手中已空。

庆忌倏地伸手,将要离捉住,倒提空中,将其头下脚上,溺于水中。如此三次,要离并不挣扎,亦无反抗逃走之意。

此时怪风已息,庆忌坐定,怀抱要离,置于膝上,顾其面上毫无惧色,这才忽然醒悟,此人断臂灭亲来投,其实苦肉之计。

庆忌呵呵笑道:天下竟有如此勇士,乃敢加刃于我?

侍卫皆都奔向船头,各持戈戟,意欲攒刺要离。

庆忌摇手道:舍家断臂,行此苦肉之计,天下之勇士也。岂可一日之间,杀天下勇士二人哉?尔等听我一言,勿杀要离,可纵之还吴,以旌其忠。

言毕,手推要离于膝下,以手抽矛,大叫一声而死。

要离落在船板之上,翻身而起。对庆忌之尸大拜八拜,放声大哭,奔向船头,涌身跳入江中。众卫士卸甲下水,将要离复捞出江面,抛到船上。

要离叹道:以某之罪,原非一死可赎。尔等将我碎醢零剐便了,并无怨辞。

侍卫长:我等救你出水,是奉公子之托。你可归吴请赏,扬名天下,休违公子遗愿。

于是命将舟船靠岸,将要离掷到岸上。

然后众人扬帆而去,顺流出海,再转而向南,投奔越国而去。

要离伫立岸上,眼见船队消失于江天一线,遂还姑苏,见吴王报说庆忌已死,部众皆散。吴王大喜,欲封要离为上大夫,要离摇头不肯。

阖闾:上大夫之职,只去伍子胥一阶,卿尚不足耶?

要离:非也。我杀公子庆忌,虽除大王心腹之患,但有三不容于世者,岂敢苟活?今此还吴,是为复大王之命,以示不负好友子胥重托而已。

阖闾:何谓三不见容于世?

要离:舍妻子而求事君,非仁也;为新君而杀故君之子,非义也;欲成人之事,而不免于残身灭家,非智也。有此三恶,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伍员:贤弟!贤弟毁家断臂,立此大功,正宜封爵受赏,何云三不容哉!

要离:弟有一言,贤兄休怪。公子无忌乃是英雄,并是我平生唯一知己者。弟杀英雄有罪,害知己不祥,焉有面目以此受爵,苟活于人世!

伍子胥闻言,急从座起,要待上前。要离退避三步,即抽肋下短刀,刎喉而死。此举实出众人意料之外,齐都惊叫,无不失色。伍子胥相救不及,上前抚尸大哭。

伍员:因我一人之故,先死无辜浣纱之女,后亡二位绝世烈士。则不许我报父兄之仇,岂非天意哉?

阖闾闻此,面上发烧,上前劝道:庆忌既除,寡人再无后顾之忧,定当替子伐楚。

遂命以上卿之礼,殓葬要离于闾门城下,并亲为祭辞:当藉要离勇,为吴守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