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道:“陛下,就在安顺门等候,这是锦衣府的飞鸽传书,他们在西宁府备有探事,这几天也帮着送了不少捷报的。”
崇平帝闻言,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但心底深处仍有些难以置信,强行镇定着心绪。
笺纸上寥寥几行字记载:南安后路被断,湟源粮道被劫,征西大军危在旦夕!
见崇平帝两次相询那内监,殿中一众群臣面面相觑,旋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西北方面的战事出了变故?
韩癀整容敛色,手持笏板,出班奏道:“圣上,未知锦衣府所言军报所载何事?”
崇平帝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外间又来了一个年轻内监,上气不接下气,分明是一路从石梯上跑回,说道:“陛下,西宁府递送至兵部的塘报。”
这正是一封西宁抚远将军金铉的求救军报,在经过几天昼夜兼程的颠簸以后,到了崇平帝的案头。
“快,拿给朕看看。”崇平帝几乎是迫不及待说道。
不多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内监,拿着手中的军报,经戴权呈送给崇平帝。
相比锦衣府那通过编译之后,薄薄一张笺纸上记载着重大军情,无疑加盖有关防大印的塘报更具有说服力。
其上细载了南安郡王领兵陷入绝地的全过程,从金铉规劝不可深入青海腹地与敌寇决战,再到粮道被劫,事无巨细,尽载其上。
因为是西宁府的刀笔吏所写,着重提到了南安郡王是中了敌寇诱敌之计。
崇平帝展开塘报,迅速阅看,默然片刻,有些不相信,又是重看了一遍,喃喃道:“湟源后路被断,南安所领征西大军陷入绝境,西宁府已派大军前往湟源打通粮道,请求神京发兵救援。”
崇平帝只觉手足冰凉,原本急促的呼吸都凝滞几分,手中拿着的塘报,也开始沉重了起来。
其实,在南安后路被断之时,锦衣府原本听得只言片语,就想通过飞鸽传书向神京递送消息,但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西宁锦衣府的将校又确认了一边儿,加派了探事前去湟源打探战况,故而稍稍耽搁。
崇平帝面色凝重,强行保持着镇定,沉声说道:“南安所领大军受困于海晏,湟源粮道被劫,诸卿以为当如何驰援?”
前线军情如火,也不知这几天之内是否又有了一些新的变故。
此言一出,下方群臣顿时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刚刚不是还在议着收复关西七卫,收复西域吗?
如今怎么听天子的意思?西北战事不利,南安大军已经危若累卵?
这也太……快了吧?
崇平帝脸色阴沉如铁,道:“戴权,派人去锦衣府盯着,以飞鸽传书询问西宁府的最新情报。”
其实,西宁距离神京城倒不远。
戴权闻言,连忙吩咐着内监去了。
此刻,殿中群臣也有些六神无主,一时不知该如何陈奏。
崇平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军机处朝班,说道:“施卿,湟源被蒙古兵马所劫,对南安所领征西大军有多少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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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定,此刻一定要镇定,他是大汉天子,在不久之前连女真都打败了,奴酋授首……
施杰眉头紧皱,拱手道:“圣上,南安王爷此次共领十万大军深入青海,只怕是中了诱敌之计,粮秣既然尽数屯于湟源,如今被劫,十万大军在海晏一个不好…就有…就有全军覆没之险。”
全军覆没……
殿中群臣顿时哗然一片,七月的盛夏时节,却觉刮过一阵刺骨寒风,让人打了一个寒颤。
崇平帝听到全军覆没四字,同样眼皮猛跳,面色倏变,定了定心神,沉声道:“不会,南安也是老行伍了。”
这时,军机司员杭敏出班奏道:“圣上,如果大军分兵重新夺回湟源,不是没有转圜之机,微臣以来断绝后路之人所领兵马也不多,否则就不会焚烧粮道,而是合兵进击,围攻我征西大军。”
崇平帝似乎被杭敏一句话描述的乐观情况鼓舞,频频点头道:“杭卿说的甚是,湟源兵马应该也?,仍有重新夺回的可能。”
下方的文臣听着君臣二人对话,多是面色忧心忡忡,思量着边事走向。
施杰拱手说道:“圣上,当务之急是催促金铉派兵打通粮道,接应大军返回西宁府。”
崇平帝道:“施卿所言甚是,内阁和军机处联名降谕予西宁,着其即刻发兵接应征西大军!”
这个时候,什么收复西域,赫赫武功,似没有存在一般,保全大军为要!
就在众臣为西北边事的危机揪心不已之时,日头渐渐西斜,天色昏沉,含元殿中点起了宫灯。
崇平帝命众臣散去,仅仅留下了内阁六部堂官儿、以及军机处的几位重臣至内书房议事。
内书房,群臣拱手而立,落针可闻。
崇平帝脸色极差,周身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心头对前线战事的担忧几乎笼罩着这位天子。
戴权白净面皮上满是担忧之色,沉声道:“陛下,天色不早了,该传膳了。”
“朕不饿。”崇平帝摆了摆手,面色阴沉如铁,沉声道:“锦衣府、兵部那边儿蹲着的人可有新的军情急递?”
戴权道:“陛下,现在还没有军情递送而来。”
崇平帝脸色黑如锅底,只觉得一块儿巨大的山石压在心头,几乎喘不过气来,起得身来,来回踱步了一会儿,沉声道:“再派人去问问。”
韩癀拱手说道:“陛下,十万大军有六万京营精锐,以京营兵马之骁勇,应该不至有覆灭之忧。”
当然,这话是劝慰之言,两军阵前,谁也说不了。
崇平帝闻言,面色默然,猛然看向施杰,问道:“施卿,你怎么看?”
施杰正在心头忧虑不胜,闻言,连忙拱手说道:“陛下,微臣以为,还是等最新的情报,许是…许是虚惊一场也未可知。”
而后,派往锦衣府的内监陆续返回,仍然没有最新军情。
在场几位大臣都知道,这个晚上只怕是睡不好觉了。
大军陷入危急情况,天子已然焦虑到了极致。
一直等到了酉正时分,见天色渐晚,众臣饿着也不是办法,崇平帝默然片刻,道:“戴权,着御膳房在武英殿赐膳给几位爱卿。”
戴权连忙应了一声,随后群臣告退。
内书房中,一时间就只剩下崇平帝一人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摇曳不定的烛火映照着那张晦暗不明的面容,脸上密布了焦虑之色。
殿中夏日的蟋蟀叫声,更是让崇平帝心头烦躁,但这位天子坐在书案之后,一动不动,恍若雕塑,盯着桌案之上,青海等地的舆图出神。
“陛下,用些晚膳吧,也好等着军情。”戴权见着那坐在书案之后的天子,忧声说道。
崇平帝忽而抬起头,那密布血丝的瞳孔几乎让戴权吓了一大跳,低声喃喃道:“戴权,你说朕真的用错南安了吗?”
就在刚刚,这位天子心头始终萦绕着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不用南安,而是用子钰,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等险恶?
戴权闻言,整理下说辞,低声道:“陛下,纵然南安郡王大败,也是彼等用兵不力,陛下如何说是用错呢?南安郡王等人本就是国家武勋,累受皇恩,原有领兵征战之责,再说听方才军机处的施大人说,如果能夺回粮道,未必没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