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也不催他,与李雪儿举杯饮酒。
约莫一刻钟之后,李浩才缓缓说道:“先以富绅的角度说吧,我若唯利是图,肯定会第一时间囤银,再之后,便是想办法将百姓手中的银子撬出来,比如短时间内哄抬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制造恐慌诱使百姓大量囤货……”
李雪儿插了句:“为什么只是银子呢?朝廷也是收宝钞的啊!”
李浩嘿嘿一笑,道:“宝钞曾出现过大幅度贬值,虽然后来被强行稳住了,可也让百姓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朝廷无限度的印钞,大明宝钞的购买力就无限度的下滑,谁又能笃定朝廷不会效仿太祖、太宗时期,无节制的发行大明宝钞?再者,宝钞的耐久度,远远比不上白银……”
李浩啜了口酒,道:“百姓的意志是无法左右朝廷的意志的!”
说到这儿,李浩想起青爷的愿景,不禁折服道:“要不说还是青爷看得远呢,一下子就找到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不可调解的症结所在,致力于让局势不再一边倒,通过扶持弱势的一方,让强势的一方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妥协,让步……”
“不用拍马屁,你继续说。”李青扬了扬下巴,送到嘴边酒水却是悬而不饮,眉头微蹙。
李浩点点头,继续道:“你们想啊,朝廷将赋税从实物改为货币,那么谁掌握了货币,谁便能拿捏百姓命脉,届时到了交税的时候……嘿嘿,要么贱卖给我,要么抗税坐牢……百姓有的选?”
李雪儿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大哥,你忒不是人了!”
“……我这不是与唯利是图的富绅将心比心嘛!”李浩没好气道,“我是贪财,可这种丧良心的财是不会取的,我赚钱的门路多了去了……”
李青一口饮尽杯中酒,道:“代入一下百姓。”
“嗯。”李浩有思索了一阵儿,道,“我要是普通百姓,就先以宝钞抵税,当然了,百姓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可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更多是我上述的原因,而非深远考虑。此外,我会尽可能先出手一些粮食,在保证口粮的基础上,多攒些银子,银子不成宝钞也行,以确保到了收获季节,可以在不卖粮食的情况下正常交税。安稳度过贱卖期之后,待价格回归正常再卖一个好价钱……”
李浩苦笑道:“办法是有不少,可百姓未必意识的到,哪怕你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在没有切肤之痛的前提下,人通常很难做出违反固有习惯的事,可百姓抵抗风险的能力本就低下,许多人一次切肤之痛,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李雪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还好大哥你是咱李家人,要不然……”
她瞅了李青一眼,打趣道:“你活不长!”
李浩:“……”
随即,李浩又自得起来,哈哈笑道:“别说,这么一通分析下来,我突然发现我有首辅之姿啊,啧啧啧……只可惜,勋爵不得入阁,不然……”
李浩试着幻想了下,摇头道:“不然我也不入阁,哪有做生意,赚大钱,数银子来的爽啊!”
“德性……”李雪儿白了他一眼,朝李青道,“这些你也有所预料吧?”
李青轻点了下头:“不过小浩的分析,更全面、更鞭辟入里。”
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饮尽,李青叹道:“注意力放在了资本家上面,倒是有些忽略了地主老财本质上也是资本家。”
李浩这会儿觉得自己强的可怕,简直有宰辅之才,他掸了掸衣袍,二郎腿一翘,说道:
“青爷不妨说一下你的计划,我不介意帮你参谋参谋!”
李青:“你说的这种情况,在金陵,乃至江南好些个州府都不会发生,江南工商业极度发达,是海外白银流入的主要地域,富绅便是有心如此,也很难做到。至于工商业相对落后省府州县,则依旧保留原有的交税方式,让百姓多一个选择,只是这一来,一条鞭法的利民国策,便会大打折扣了。小浩,你可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