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沉凝。
杨慎反而轻松淡然,说道:“当初喊出那句话,我就做好了仗节死义的准备了,无论从皇帝颜面出发,还是从皇权不容质疑出发,大礼之议是成是败,我下场皆已注定。”
“今日如此,我坦然接受!”杨慎说。
李青黯然一叹,规劝道:“你才具斐然,又尚且年轻,怎能一遇挫折就沉浸在悲观之中?”
“不错,皇帝是混蛋,可你不能因为一个混蛋皇帝,就放弃了曾经理想不是?”李青道,“男儿活一世,当轰轰烈烈……”
“我行之事当不得轰轰烈烈?”杨慎傲然反问,接着,又是一叹:“当日振臂一呼,群情响应,足见我大明文人脊梁未断,此次事件亦会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激励着文人士子……余愿足矣。”
顿了下,“就算皇帝不杀我,未来又岂会再用我?”
“要是用呢?”李青问。
杨慎苦涩叹道:“我今日之下场,父亲他早早就预料到了,之前他说我这性子不适合做官,现在看,我的确不适合……”
“算了,不说这个了。”杨慎吸了口气,正色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说尽,该你说了。”
“我说什么?”李青苦笑,“我来真不是受皇帝指派,只是出于惜才的原因,怕你失了信念。”
“现在你看到了?”
“……”李青无奈道,“皇帝不会杀你,这点请你放心,你当日那句话的确会让你万劫不复,可也注定皇帝不能杀你,正如你所说,皇帝不肯担恶名。古人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未来未必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你又何必……如此?”
杨慎轻笑笑,问:“你现在是御前红人对吧?皇帝打算怎么处置我当也有所预测是吧?你觉得……流放,亦或戍边?”
“都有可能,流放的可能性更大。”李青叹道,“这次事件闹得太大,皇帝没办法不计较。”
“我明白。”杨慎颔首,“我刚才那般评价他,非是因为他要治我的罪,生了这样的事,换之任何一位皇帝都不会放过我,对这个我并无怨言,我只是单纯瞧不上他的行事作风而已。”
“……不死终有出头日,希望你不要失去少时的理想,不为皇帝,为大明社稷,为圣人之言……”李青轻叹道,“先前已有了个唐解元,我是真不想再有一个杨状元。”
“唐解元?”杨慎愣了下,随即恍然,“弘治朝科举舞弊案的唐寅?”
“呃……是他。”
“听家父说起过,他确实挺冤……”杨慎诧异,“这么久远的事你也知道?”
李青笑笑,说:“我是金陵人。”
杨慎释然,转而道:“如若阁下没有圣意,还请回吧。”
“……”
李青知道,这个状态下的杨慎,任凭自己说的天花乱坠,嘴皮子冒火,也不会有多大用,只好暂时放弃。
“告辞!”
……
次日。
阔别已久的朝会重开,依旧是君明臣贤的和气模样,仿佛先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大臣正气,皇帝开明……
只是,双方心中对彼此的隔阂更大了。
朱厚熜觉得群臣以势欺人,群臣亦觉得皇帝以势欺人,又当又立。
不过,双方心理上都不认为是自己输了,基于此,也都默契的不再旧事重提。
可对杨慎的处置,双方一时间还未达成一致。
群臣认为罚一年俸禄了事即可,朱厚熜却以不臣之心为由要斩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