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砚之面色染了晕,“您未曾逼我,是小生心悦于王小姐。”
他信奉的是儒家,凡事讲求礼法,于男女之情上更习惯于隐晦。骤然被逼着表明心迹,需要攒些勇气。
王章颔首,又回到座位。二人的关系无形中发生了变化,方才还是兴师问罪,猛然间变成了翁婿。
“既然老夫未曾逼你,你自愿心悦姮姮,那么咱们可以谈谈下一步的事。”
文砚之茫然,“下一步?”
王章敲了敲桌子,“对。我琅琊王氏的女儿不可能像寻常人家一样出嫁,尤其是公子你这样鄙陋的门户。对于姮姮,老夫还有基业要她继承。”
“要娶姮姮,你必须入赘我王家。要求文公子你放弃仕途,一辈子不得入朝为官,更不得对簪缨大户有仇视心理。勤勤恳恳为王氏做事,居于后宅做个贤内助。”
“当然,如若有朝一日姮姮想和离了,公子你也得马不停蹄地卷铺盖走人,不得干涉她与其他公子再续良缘。”
王章严肃认真地将所有丑话说在前头,避免以后发生麻烦。
为了女儿的终生幸福,为了噩梦中的景象不成事实,什么门户之见朝政争斗,他统统抛之脑后了。
这是他有生之年能为女儿做的。
“这几个条件听起来似乎倒反天罡,但我琅琊王氏的规矩历来如此。公子你能接受便留下,不能接受可以走。”
文砚之足足呆了几息,心头发瘆,宛若落在簪缨世家强大的五指山下,压得喘不过来气。
入赘,放弃仕途,为王氏做事。
此刻他对于她的出身之高才有了切实体会,当真如千仞高山,令人望而却步。
没人知道这一瞬间他内心的挣扎,王家家主的几句话,竟要他放弃原本的政治立场,改投权贵门阀麾下。
赘婿,意味着放弃所有治国报复,接受九品官人法,泯灭救国的良心。
赘婿,意味着永远抬不起来头,王戢随意甩在自己脸上侮辱性的一巴掌。
这一刻,他想问为何郎灵寂不用放弃仕途入赘?
王氏反而扶持那人位极人臣。
王章看出文砚之的疑惑,但没有义务解答。
其实对于姮姮看上的人,他的要求本是振兴门户,在朝纵横捭阖,带领王氏立于不败之地……但这位文公子实在特殊,他不得不根据实际更改条件。
如今世道下,人分三六九等,文砚之和郎灵寂生下来就没法比,泾渭分明。
郎灵寂能为琅琊王氏提供滚滚不绝的权势,王氏与他是合作关系。而文砚之什么都不是,布衣草民罢了。
王章没有妥协的意思,漠然道:“文公子可以好好想想。”
文砚之使劲儿闭着眼,片刻从牙缝间挤出:“不必想了,家主说的是,小生……愿意入赘。”
王章点头,“是了,左右你也被评了六品,再不能为官。”
文砚之心头蓦然被刺痛了下。
他将所有的咽下,面上不动如山,似乎就一瞬间倒戈向了门阀,向王家家主一叩首,表达作为女婿的忠诚。
“多谢太尉您不计前嫌。”
王章安然受了他这一拜,“你该谢的人是姮姮。不过姮姮也该谢谢你,你帮她缓解了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