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契约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朝,王戢与郎灵寂同走在皇宫通衢的大陆上,甚至不敢面对友人。

思索半天,迟疑地说,“从前先帝朝宫变时,雪堂兄曾为我多加遮掩,此等大恩还未曾相谢。”

“区区小事何必在怀。”

王戢暗叹,当年他年轻气盛,矛头径直捅穿了先帝的心脏。本是弑君死罪,全靠琅琊王关键时刻一句“先帝无道,咎由自取”遮掩过去了。

救命大恩,哪里事小,如今王氏却要过河拆桥地退婚。

王戢的心理压力越发得沉重。

郎灵寂似有察觉,停下脚步,“伯父当年知遇扶持时,曾与我有言在先,要我显贵时反哺王氏,庇护王氏周全。怎么今日仲衍兄这般介怀?”

王戢一噎,还没说姮姮的异样。

琅琊王这些年襄助王家,尽心尽力,很难说不是真心。

王氏与他的契约上,他的条件只是要一个姮姮。一纸契书现在就放在聘礼的巨锁下面,沉甸甸压着,双方都按了手印。

既是婚书,也是契约。

“如果……”

王戢试探着,“那桩婚事不成了呢?”

王氏和琅琊王,还能相互扶持吗?

双方的心里都咯噔了一声。

郎灵寂垂下了眼帘,如春日冻柳上的薄霜,许久沉默着。

九小姐性情大变,他多少也察觉些。

此刻,他手中还握着一颗糖,灿色的糖纸,是往日她常常会找他要的。

如今,她再不愿见他一面。

“仲衍。”

他沉沉道,“那是我唯一的条件。”

王戢明白了,“只是如果,没有别的意思,雪堂兄莫要介怀。”

郎灵寂嗯了声,从不屑于掩盖利用王姮姬这件事,王姮姬是他仕途路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本来就属于他的,他不会放手。

当初签契约时王家咄咄逼人,认为他既然受了王家恩惠,便要舍弃皇家的半副血脉,一辈子为王氏做事。

他欣然答应了,唯一的要求是,王姮姬王九妹要与他成婚。

这当然不是出于爱,与她成婚是政治的一种最优解。

否则他只是人微言轻啊,不入流的一个小藩王而已,华贵显赫的琅琊王氏随时有可能将他弃如敝屣。

眼见话不投机,二人心照不宣地揭过了此事。

又谈起江州的战事,如果有可能,王戢想争取亲自带兵征战的机会。毕竟琅琊王氏得有兵力在手,不能寄生于皇权下,沦为以翰墨为功绩的软弱之族。

郎灵寂对江州的战势别有一番见解,已整理成册,改日可以细致商议。

皇宫即将落锁,王戢需得回府去,郎灵寂因担任帝师的缘故,暂居宫中。

二人就此别过,方才因为退婚的一点小摩擦在亲密无间的合作面前,仿佛没有过,互相不用过多解释。

时至黄昏,天空中升起光线黯淡的暮霭,渐渐黑暗,洒下如银的月色。

郎灵寂至太极殿,闻得礼部和吏部的两个官员琐琐碎碎地议论着——

“琅琊王从前只是皇室疏族,虽是藩王却连国姓都不能冠上,血统寒微。”

“如今一朝发迹,扶摇直上,年纪轻轻便是帝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