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里楼船中,鉴宝会如常举办。楼船宴客厅安安静静。
台上小楼端坐在桌案之后。客人携宝登台展示,由贾小楼鉴赏点评。
小楼像是开科讲道一般,侃侃而谈,条理通顺。宝物的优缺点皆由她指出,而后开出参考价格。甚至持宝之人若有出售心意,敖氏船东便主持拍卖。
此回拍卖的佣金敖氏航运尽数捐给赈灾事业,由太子派来的内官监督。
回到了船上杨暮客也去了一趟会场,只是这场面之事他实在不善应付。在声声赞颂里,灰溜溜地逃开了。
船上闲逛,路过那乐姬大家的屋子。门窗都开着,那老妪裹着一件厚袄烤火盆。
杨暮客迈过门槛进去,“前辈若是冷,该关上门窗才是。”
老妪睁开眼,忙起身,“奴家怕湿,门窗都关上,这腿脚就要疼。”
杨暮客坐在一旁,伸出手烤火。“前辈快快坐下,当下就你我二人,也不必这般拘谨。”
老妪打量了下这小少爷,怎出去两日,回来就好似变了一个人。她好奇开口问,“少爷还要把奴家当做妖精抓去么?”
杨暮客尴尬一笑,“贫道前阵子心思不定,言语得罪了大家。前辈莫要挂在心上。”
老妪了然地点点头,“奴家明白在旁人眼中显得古怪,奴家这辈子,总是让人误以为是妖精。年轻那会儿是勾引人的妖精,老了便是老不死的妖精。”
杨暮客搓搓手,“怎没见有人左右侍候你呢?”
老妪叹息一声,“要什么人侍候?我性子不好,日日相处,总免不得厌烦,折磨别个,也折磨自己。”
杨暮客赞颂一句,“难怪前辈一身出尘之意。”
老妪受不得这肉麻夸赞,害羞地说,“我……?老奴这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哪儿来的什么出尘之意。一生都是由着性子活着,是个懒人罢了。”
杨暮客皱了下眉,这大家前后表现差距为何如此之大?第二次见她误认为她是妖精,就是因为那出尘之意。但当下聊了几句,她却如寻常人家的老婆婆一样。
老妪见小少爷烤火不出声,袖子里取出一个小陶埙。“少爷若是清闲,奴家给您吹段曲儿吧。”
“好。”
风从江面来,呜呜声穿过门窗,随风而去。
呜咽声似时光的轮转,杨暮客伸手烤火。他在老妪身上看到了灵性,看到了神性。这女子的生命,早已经许给了悠扬绵长的音符。
老妪一曲吹完,炉火劈啪作响。一旁的少爷身影早就不见,走得悄无声息。
尹氏家神阴间里肆意穿梭,以一块染血玉石作引,寻找尹凌丢失的魂魄。
日前尹氏保家神潜藏骨江,截杀怀王,这还算是人道之事。外出寻找生魂,则是干预阴司神道。对于神异来说,前者对规则的破坏程度远小于后者。家养之神干预神道,这是这方世界最大的忌讳之一。
曾有蔷国,国中修士涉人道,扰天道。一国倾覆,众生受累。尹氏开的这个口子,已经有此苗头。今日他们放出了保家神寻人神魂,来日会不会让保家神改血亲神魂根骨?
这些家神沿着尹凌一路逃亡的路线,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腹中饥饿的老鬼忍不住问了句,“来来回回几遍,都不曾找见。家主可曾言说要找到何时?”
一条麻蛇真灵吐着信子,“那老儿异想天开,以为找一个魂儿十分简单。却不晓得咱们又没有天地文书,只能凭着这血脉关系来找。这叫做尹凌的混账也是胆小如鼠之辈,魂儿不知躲在何处。若是躲藏在阳间石下避光,我等就算是几步相隔,也难找见。”
老鬼赌气停下,“那便直接回去,告诉那老儿说我等找不见。来来回回,被阴司的阴差瞧见了。录到天地文书里,不知要毁了多少阴德。就算他尹威老儿拿出再多香火,也抵不回我那寿数。”
麻蛇摇身一变,化成个麻脸老头儿,咳嗽一声,“你这阴寿还长的,自是不急。我可是没几日好活了。得了香火,还能延寿。不得香火,前功尽弃。你若回就自己回去,”
老鬼狐疑地问了句,“你说那小子的魂儿,是不是已经找了一个身子附体。若魂藏肉身之中,这感应灵石自然没有反应。”
麻蛇眼珠一转,目前情势看来,的确如此。“你我分头,去这沿路的人家都打探一番。若是见着了被那小子魂儿附身之人,直接杀了。省的给尹氏惹了麻烦。”
老鬼点头,“如此说定,你我分头去也。”
两个家神分别后,那老鬼看到了一个村子。飘在村子外头。里面竟然也没个土地神。这村子是受地主欺压,没了耕地,出来垦荒求活的农人。一块贫瘠土地,年年种的粮食勉强糊口。所以村中之人皆是面黄肌瘦。
本来北境的村县农人都被组织起来,去服徭役。帮着边境的大军运送辎重。这些人不在官家档案之中,自然没人通知。老鬼见无阴司监察,也无神官庇佑。站在村头吹出一口煞气,张开大嘴等着那些村中之人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