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是自纪明意蹒跚学步的时候就开始跟在她身边的,已经习惯了这位小主子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稀奇词汇。
倒是荣安从前跟着葛氏,伺候纪明意不过五年时间,所以吃惊地问:“什么叫……虐待未成年人?”
太平拉了她一下,暗里使了个眼色,笑着说:“夫人别急。让荣安在这儿伺候您,我去小厨房问问,看可有准备吃的。”
“好。”纪明意应承下,不忘叮嘱道,“记得给自己拿点儿,你们跟着我也累了一天。”
太平是跟着纪明意最久的婢女,十分机灵,脆生生地道了声:“是。”
于是荣安着手为纪明意拆解头饰,太平则起身,准备去小厨房。
刚没走几步,却又有一个丫头进来。
这次来的丫头看着乖巧许多,年龄似乎也只跟太平荣安不相上下,见到纪明意,她规矩地行了个礼,轻声说:“老爷嘱咐奴婢端碗骨头汤来,夫人年纪小,别饿坏了身子。”
太平和荣安捂嘴吃吃一笑,纪明意不知怎么,听到这句“年纪小”时也有几分脸热——明明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已活了三十好几年,竟还被人当成个没长大的孩子。
荣安上前去将漆金托盘接过来,道了句“有劳”。
丫头继续说:“夫人与老爷今日已拜堂过,就算礼成了。夫人既然嫁进来,那么就是咱们家正经的主子,两位姐姐在纪家怎么伺候夫人,以后还怎么伺候,不必过于拘束。”
纪明意不动声色地问:“这是你们老爷的原话吗?”
丫头低眉顺眼地说:“是。”
“我晓得了,”纪明意对她笑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平日在哪里干活?”
丫头说:“奴婢叫秋水,就在上房伺候。”
上房即为正房,眼前的秋水既然是在正房里伺候,那么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眼下见着,她姑且算是伶俐。
纪明意于是看了眼太平,太平马上拿出一份封红来递给秋水,嘴里笑着说:“夫人刚来府里,这份赏赐可是今日给出的头一份,莫大的体面呀。秋水妹妹赶快收着。”
秋水没有推辞,又福身谢赏,方才告退。
刚刚接过来的骨头汤热气腾腾,香气逼人,勾得纪明意馋虫都要出来了,她皱着鼻子仔细闻了许久。
知道纪明意的确是饿了,趁着荣安为她拆头饰的功夫,太平赶紧添了汤给她,嘴上笑道:“先前就听太太说过,年纪大的反而更会疼人,果然不假。这位姑爷不仅长得温润如玉,也真有心啊!”
有不有心的不好说,但纪明意得承认,“温润如玉”这话确切没形容错。
刚才的惊鸿一瞥中,她这位夫君的模样足以令她刻骨铭心,倒委实是位端方君子,雅致清贵之人。
不过,这个认知,目前仅浮于外表。
陈朝意生得好,又自小寄人篱下,见过的衣冠禽兽不知凡几——奶奶家隔壁的邻居叔叔、初中的数学老师、甚至就连抚养她长大的大伯也……
过去了,都过去了。
纪明意咬咬牙,她现在不是陈朝意,不是那个弱小可欺的孤女。在这里,她有身份有地位,有虽然不是血肉之亲,却值得尊敬的母亲。
已经好起来了,纪明意一遍遍地在心里说。
她喝下一口骨头汤,心里想着:不知道她这位夫君若是晓得了自己在新婚之夜不肯同他圆房,能否依然保持君子之风呢?
正是因为撕破过太多无耻之徒的卑劣外衣,所以纪明意更想看看这位古朴如玉的君子的庐山真面目。
可真是令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