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也是我们巫祭庭的感知。”
巫祭,以灵魂祭于天地,天地馈赠以感知。
灵魂的感知给他们指明方向。
巫祭庭迈步毫不犹豫。
大祭司长当然知道,莫桑比克回答的,就是巫祭庭的意见;她这么问,是问另外三人——尤其尤里西斯。
奥术师公会和教廷、天园都是信仰对立的关系,不可能调和,只能为敌,必须为敌。
但亚述教却是至高神教的分支,虽然与圣马诺教廷分道扬镳,但仍然信奉的是至高神的教义,或者说,在对待远古巫族的问题上和其他道统有着严重分歧,因此在结盟上也态度暧昧。各派看在眼里也没有指责批判,至少明面没有,但现在——大祭司长以她之口,提出了告诫:
想清楚,看清楚。
这也是提点。
亚述教要有明确的态度,明确的行动。含糊不清,将不会有任何盟友。
尤里西斯没有恼怒。
大祭司长有这个资格,不仅仅因为她是先天中的强者,更因为她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人间行道者”。
大祭司长微笑看向另外三人,问他们:“你们一路同行,觉得这年青人如何?”尤里西斯大主教立即行礼做出回答,“虽年轻,实力却远在我等之上,如唐人谚语:后生可畏。更难得品格高贵,道心如水。我们期望有一日,美丽的西洲大陆如年轻的朝阳,万物相竞,缤纷有活力,生命如大草原,长青,向上。”
他这话在说萧琰,又不只说萧琰。
表达了他们亚述教的态度:必须推翻神圣教廷和天园,南北西洲才能各道统共存,相竞繁荣;打开天路,他们修行者也才有向上的天地。但是,他们也有顾虑。
……谁都想做草原上的长青树,而不是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大祭司长的目光扫过他,看向广场,似微笑又似没有笑,低沉悦耳的声音似咏叹,又似大地呢喃,“啊,道心如水啊。”
水利万物,而不争。
“是,道心如水。”阿尔曼德接过话。
法导师神情严肃继续说道:“宇宙无限,星空浩远,法师有限的生命致力于无限的法则,我们不惧追寻真理的途中止步于无尽的宇宙星河,但法师的生命不能浪费在无谓中。”
萧琰是水;但大唐帝国如何?中洲道统如何?
广场上的欢呼声如海啸般传到了祭司殿。
大祭司长忽然微笑,道:“看来我一会是见不到你们说的这个年青人了。”
大司祭海伦黛目光望向广场,也笑了起来,回眸说道:“恐怕您今晚都见不了她了。”
……
王宫广场。
按照迎接使臣的礼仪流程,萧琰这会应该和国王王后在拉尼尔宫亲切会谈,然后前往圆柱形的大祭司殿拜见大祭司长,再然后是拉尼尔宫大殿的欢迎宴会……
但王城公民的热情已经如海啸无法退潮,一边高举手臂欢呼着“盖亚瑞托”,一边跺着整齐的步调,前面的人手拉着手已经踏上广场台阶……国王哎呀哎呀扭头,对萧琰说:“我现在将你带走估计盖亚节上一露面就会被公民狂扔烂橘子。”
萧琰哈哈笑,她在船上就听王太子说过:克里特人喜欢你,掷鲜花掷花环;克里特人讨厌你,扔鞋子扔袜子;克里特人愤怒你,一筐筐烂水果等着你——秋日正是克里特岛盛产橘子的时候,估计每家烂橘子都积了不少,这种狂欢节可不管是不是国王,扔者无罪。王后已经挽上萧琰手臂,兴致勃勃的对国王道:“亲爱的,或许我们应该将拉尼尔宫的欢迎宴会移到广场上。”王国最高贵的女人双目放光,“噢!十几万人的广场宴会!萧,这个主意很采是不是?”她用了一句唐语,目光热情诚挚的看着萧琰,征询她的意见。
萧琰哈哈纠正她说:“‘采’表赞赏时要单用,不能用‘很采’。”王后恍然大悟,“那采不采?”萧琰又想笑,刚想应声“采!”,忽然一道嘹亮的歌声,仿佛长号声般,极有穿透力的响在广场的欢腾中。
萧琰惊讶望去。
一位年轻健美的歌者纵身跃上了王宫广场西面的圆柱歌台,清亮高亢的歌声一出腔,就赢得了人们的欢呼狂噢声。
我觉得可以和天上的神仙相比 [注]
萧琰一愕又一笑。
年轻俊美的歌者遥遥看着她,弹着里拉手琴,引吭高唱:
能和你遥遥的面对面站在一起
看你微笑是这样的令人欢喜
噢,美神啊
你的眼神,使我的心
在我的胸腔中这样跳动不宁
哎呀!尉迟亭心里叫一声,这是表白?十几万的人王宫广场对着使臣高唱情诗?!哎呀!哎呀!他得记下来记下来回去向殿下说……使臣记室心里笑得要打滚,克里特人太有意思了,这比待在长安皇宫有意思。
两位副使互相对一眼呵呵而笑,大唐使臣能得克里特公民热情喜欢,甚美甚美。
广场边上整齐肃立在红毯一侧的大唐使团成员先是惊呆而后哈哈笑起来,互相你眼望我眼,大家意见一致,右臂举拳一齐大喝:“采!”
这是唐人喝彩的表达。广场上的歌者和民众虽然不懂其意思,但笑容和手势是不需要翻译的语言,周围手拉手踏步跳舞的公民都哈哈一声,跺足呼应一声“噢!”
歌者继续高歌。
……
“啊,年轻真是好啊。”大祭司长又微笑咏叹。
柱廊上的几位法导师都注意到——大祭司长这次用了“年轻”;前几次用的都是“年青”。
他们用的是法师语,巫祭庭称为巫语,和世间普通语言相比一个精奥就是不会有同音词汇,“年轻”和“年青”当然是非常明显的两个词音。
勒布雷从神识空间取出里拉琴就唱道:“年轻是诗啊,年轻是歌。年青是朝阳啊,喷薄万丈。”
……
能容纳十万人的广场当然不止一个圆柱台,也当然不止一个歌者,跟着广场四方十二根圆柱台上都跳上了歌者,第十三根圆柱,即立在广场中央的最大的圆柱台也跳上去了一位歌者——萧琰刚回头说“好!”是赞歌者唱得好,也是回应王后之前的意见征询,王后一边高兴点头对国王说“亲爱的,快快,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和萧跳一曲了。”话音没落眼又一亮哈哈笑起来,对着萧琰后方举起手臂高呼,“阿瑞斯!来吧,歌咏者!”萧琰回头看去便一呆。
阿瑞斯托勒?!
王后一脸荣光对她说:“阿瑞斯是王国第一歌者。”那笑容神采仿佛歌者桂冠比儿子是个法导师更让母亲感到荣耀。
萧琰惊叹“呀!”一声,跟着一脸专注倾听的神情,王后笑得更容光焕发,亲切的挽着萧琰手臂向前走了几步,一边向阿瑞斯挥手,高呼道:“把奥普洛斯比下去。”
奥普洛斯就是第一位歌者,也是被克里特公民疯狂热爱的歌者。
阿瑞斯托勒已经脱下了外面的紫色希玛申,露出里面的白色希顿长袍,解了右边的扣针,袒露出肌肉健美的半边胸膛和右边胳膊,左手抱着里拉琴,从王太子变成了克里特第一歌者,王宫的侍从侍卫和大臣们都噢噢踏足助威。
祭司殿十三层的柱廊上勒布雷的声音吟唱到“年青是朝阳”时,这位歌者桂冠浑厚宏大的声音从王宫广场一波波传出,在柱廊上法导师们的“鹰眼”中,无形的音波一圈圈荡出去又回旋……
年轻的阿波罗啊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