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回到马宅内宾客染疫之因:既然不是因污染之水而生疫,那就是因污染的食物而生疫了。便如寸白虫,寄生于鱼与牛的体内,人食其肉,则染病。”
    至桓的思维敏捷反应快,立时惊讶道:“师妹是怀疑海船带回的海鲜?”
    扬州人喜食海鲜,以马天禄这样的海商巨富,出海行船回来,不可能不携带大量的海鱼鲜虾扇贝之类。而马天禄为其母作寿宴,席上不可能不出现海鲜之物。
    沈清猗道:“马宅内的寿宴是以海虾扇贝为主菜,其中就有生虾脍。但未必都寄生了霍乱虫。我让道侍取了疫患的粪便,放入观察缸的水中,又放了两只河虾,已经过去一日,河虾还活着。我用了霍乱测虫剂,显示已携带霍乱微生虫。”
    “测虫剂?”
    道门的药师们都感兴趣了,至和道:“至桓师妹又有新药剂了?”
    沈清猗叫了一声:“松音。”
    松音上前,两手端着的大托盘上放着四只透明的玻璃器皿,上面用墨分别标着“甲乙丙丁”,其中两只宽口杯,甲杯是澄澈的水里一只游虾,乙杯也是清水游虾,但那水有些微泛着紫色,另两只是细口长颈圆肚瓶,里面都是黄色浑浊的液体,还溢出股淡淡的酸臭之气,标着“丁”的那一瓶黄水也透出两分紫色。
    众人都好奇盯着。
    沈清猗道:“这四只杯瓶里都用了霍乱测虫剂。甲杯、乙杯里都是清水,甲杯的河虾不带疫,用药剂后水色不变;乙杯中是带疫虾,药剂与疫虫起反应,透出紫色。丙瓶是正常人的粪便稀释,丁瓶内是疫患的粪便稀释,均用测虫药剂,丙瓶色不变,而丁瓶起反应,透出紫色。”
    至桓等药师已经在药殿多次见过沈清猗用药剂做实验的方法,不觉得稀奇,但这种测疫虫却是头回目睹,都兴奋了起来,至和道:“鼠疫也是微生虫引起?师妹有没有研治出测鼠疫的虫剂?”
    沈清猗道:“已经有了,还没来得及做验证。”
    “测麻风的有了么?”
    “还有痘症?”
    道门的药师兴致勃勃。
    沈清猗很无语,“你们当我三头六臂?这个霍乱测虫剂都还比较粗糙,需待进一步完善……”说着,便将药剂的方子说出,让大家一起参详。
    做记录的三名道侍刷刷落笔,并将众人的讨论都记下。
    其他医家却是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余棒槌直言道:“那河虾真带了疫毒?”言下表示怀疑。
    沈清猗道:“若要证实这一点,不难。若有囚犯自愿试疫,以带疫生虾食之,自可证。”
    众医心里咕咙,哪个囚犯愿意以身试疫啊!
    常焘心中却想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以减刑为奖,未必没有人搏命,何况那蚕矢汤若有效,也不是搏命,不过受番苦罢了。他心中存了这个念头,便决定会后再找这位至元道师议一议。
    松音端着托盘下去后,众医还在互相议论中,对沈清猗的“微虫致疫论”和“测虫剂”还是持怀疑态度。
    常焘与胡汝邻对视了一眼,心里均想到,若至元道师所言为真,那这个“测虫剂”对霍乱的检疫和验症就太有用了。
    沈清猗最后说话:“医道讲‘有’和‘无’,而‘无’要用天眼来视,非人肉眼所能见。即使是‘有’,也全非人眼所能看到。所以,医道讲‘内证’。便如武道宗师,可以通过元神内视,看见属于‘无’的经脉。何以说病毒为虫,就是不存在呢?只是非吾等眼力所见尔。”
    ……
    次日,朝廷的谕旨抵达扬州。
    胡汝邻和常焘阅过谕旨后达了朝廷的旨意。
    扬州众医这才知晓这种新霍乱是从天竺传过来,想起昨日聚议,不由对沈清猗的推理洞察能力生出佩服,连带的,对她提出的“微生虫致疫说”也少了几分怀疑,多了几分相信。
    胡汝邻和常焘则已联袂找上了沈清猗,与她商议囚犯试疫的事。
    如果证实河虾带疫,并且让人感染,即使还不能证明疫毒就是“微生虫”,但能检测出霍乱疫毒的药剂却是实打实的――这对各州防范霍乱,尤其沿海州和商港,可就起大用了!
    “……此事若成,十七你就是最大的功臣。”沈纶很激动的对女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