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并不知道父亲的思虑和怀疑,她随萧曈和亲兵们驰马出城,回到了北城外三十里的河西军大营。因为中军已经驻入城中,大营就空了一部分,但静南军的营地还是原样。萧琰回十一营后,先去许都尉帐内报到,然后才回了自己营帐。
“啊,副都尉你回来了!”安叶禧欢喜的冲过来,差点没挂她身上,漂亮的眼睛左看右看她,嘴里不歇气的叨念一串,“副都尉,你没事吧?和什么高手作战了?那些吐蕃人没伤着你吧?”
萧琰抬手在她头顶拍了一记,“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么?”
安叶禧笑哈哈,“副都尉神勇无敌。”说着倒了水递给萧琰,又问,“副都尉用过午食了么?我给你留了青稞团子。”
萧琰道“已经用过了”,便吩咐安叶禧传一团和五团的校尉、旅帅过来,询问入城的战况,两团人员的伤亡情况等,然后就去医帐营看望伤兵,再回来时已经是酉正二三刻了。
安叶禧已给她打回了晚食。
萧琰用过晚食,便沐浴。
浴桶周围还是用幔子围着,萧琰并不担心安叶禧闯进来,军令如山,如果她的亲兵连这点纪律都不能遵守,就没有必要留在她身边了,安叶禧不会犯这种错。
她沐浴后换上了自己的里裤,就着桶中的水洗了公主那条素绫裤子,又让安叶禧换了半桶水,将裤子清水后挂在帐篷外的晾衣架上。
安叶禧眼神有些疑惑,她给萧琰洗的里裤中没见过这种淡黄色的。
萧琰白她一眼道:“我的里裤多了,你都见过?”
安叶禧眨了下眼,哦了一声,觉得也是。
只是,她还是觉得有些疑惑:这条里裤是半旧的,应该是经常穿的,她听说过世家内里的衣衫裤都是穿半旧的,因为旧的比新的舒适,但副都尉这条半旧里裤怎么就几个月没穿过?要知道萧琰换里裤比换军外裤频繁,毕竟是贴身穿的,没道理这条裤子几个月都压箱底吧。
萧琰暗抹一把冷汗,有个太过细心的亲兵也不是好事呀。不由庆幸公主这条里裤不是赭黄色的,那是皇族专用色,她可就糊弄不过去了。倒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只是省了安叶禧知道后露出一脸的“你和公主有□□”,这种表情看多了也伤眼啊。
第二天下午,萧琰被父亲叫入城中。
萧琰和许冲默报备说可能要晚一些回营,用军官挎袋装了那条裤子,心想见过父亲后,去趟王宫,将裤子还给公主。
萧昡在临时安置的书房见了女儿。
他遣退了侍人,表情显得凝重,叹了口气,才道:“这事本应该早告诉你,但前期一直打仗,恐怕乱了你心绪,所以……现在,大的仗应该没有了,这封信也该给你了。”
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函,“这是你母亲——姑且称之为你母亲吧,给你留下的信。”
萧琰神色惊讶,“母亲给我的信?”母亲竟给她写了信?萧琰来不及欢喜,因为父亲的表情和语气都让她觉得恐怕要发生不好的事。
她起身接过信,去了火漆,取出信纸。
只有一页纸,上面寥寥淡淡的几行字:
“吾非汝母。汝入洞真,可为吾徒。入先天,师徒再会。”
萧琰手一抖,信纸落在地上。
她错愕抬头,眼神惶然惊恐,“……母亲……什么意思?”
这是母亲的字,她不会认错。
可是,母亲说不是她的母亲?
萧琰脸上血色瞬间退却,变得煞白。
她惊恐茫然的眼睛看着父亲。
萧昡上前拾起信纸,扫了一眼,叹口气,语气沉缓道:“阿琰,清宁院那位,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因为一些缘故,抚养你至十五岁。去年腊月时,她已经离开萧府了。”
……
***
萧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的。
这一晚,她没有回军营,住在父亲的临时帅府中——萧昡也不放心她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骑马出城。
萧琰这晚失眠了。
她坐在屋顶上,让高原的风吹着自己。
心口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只觉得人生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谁——长乐嘉庆公主在她心中只是一个符号,她无法将她与“母亲”相联。
在她心中,母亲只有一人!——可是,她不要她了。
萧琰平躺在吐蕃人的平房顶上,伸手掩住眼睛,泪水濡湿了她的手。
得知身世的愕然,远不及“母亲”离开她这件事给她的打击——这种痛楚远比淬体痛,远比断骨碎腑痛。
她的心口在痛楚的呜咽,却倔强的不发出一丝声音。
……
萧浔和萧简并肩立在远处的屋宇下,神识默默关注着这方。
萧简皱着眉毛,有些迟疑道:“这孩子,不会有事吧?”
萧浔神色冷峻,“再好的天赋,没有心性也是枉然。如果这个都度不过去,就算废了。”
两位洞真境叔祖拢着袖子立在廊下,默默陪着那个少年度过人生中第一道关口——尽管那个少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