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站在原野之上远远望着烟囱林立、浓烟滚滚的铸造局冶炼高炉,听闻年产数百万斤优质钢铁,而倭国的铁产量只有区区不足一万斤;当在西市看到堆积在库房里山丘一样的竹纸,一刀纸的价格不过几百钱,而倭国的纸张简直比银矿里开采的白银还珍贵;当他伫立于大唐海船的船头劈波斩浪横渡大洋,倭国的作坊里却只能建造比舢板大不了多少的渔船……
这是一种绝望的对比。
最绝望的甚至不是他此生全无追赶之希望,而是即便是用最宽阔、乐观的观点去遥想一百年、两百年之后,依旧全无希望……
唯一的办法,便是“师中华之长技以制中华”,去将中华最先进的技术、学问给学来就是个,即便不能迎头赶超,只要能缩短差距也是好的。
物部麿只觉咽下去的清酒徒留满嘴苦涩,苦笑着摇摇头,情绪低沉:“怕是要让父亲失望了,唐人对此早有防范。”
“嗯?”
物部足利一惊,忙问:“他们不准你入学吗?那你在大唐这么久都在干什么?被大唐的繁华眯了眼吗,整日逗留于青楼楚馆之中、出入于娼妓优伶之门?”
说到后来,已是声色渐厉。
倭国多么困难啊,国土之上的金矿、银矿被唐人半租半抢几乎全部侵占,靠着从平民、奴隶嘴里抠出来的一点税赋不仅要奉养贵族,还要招募军队去跟自北而来的虾夷人打仗,好不容易节省出来的钱帛用在物部麿身上,结果他却将这些钱帛浪费在了倡优的肚皮上?
简直可杀!
物部麿连忙俯首,一边磕头一边解释:“父亲息怒,孩儿远渡重洋而来,背负族人之希望,焉敢自甘堕落、不务正业?只不过唐人对吾等外国遣唐使戒备森严,六学二馆皆可入读,但是精研格物之学的贞观书院却严禁吾等入学!”
小主,
六学是指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隶属国子监,二馆指的是弘文馆、崇文馆,这是大唐的最高学府。
至于集中格物、算学、儒学、天文、地理、火器、武备等等于一身的“贞观书院”,则超然于大唐教育系统之外,由皇帝亲自掌握。
外族想要入学而不可得。
“贞观书院?”
物部足利对此却是不知,奇道:“很厉害么?”
物部麿道:“当下大唐最先进之冶铁术、造纸术、烧制玻璃、乃至于火器,都是出自太尉房俊之手,此人于格物一道可谓参天地之造化、举世无双,而此人便是‘贞观书院’实际上的管理者,其不仅精于格物之道,算学造诣更是冠绝天下、无可匹敌。”
“我自然知道房俊,此人一手打造的‘东大唐商号’每年从倭国各岛运走的黄金、白银塞满船舱,几乎将倭国之血脉抽干……只不过这人居然这么厉害?”
物部足利有些不可置信,一般来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很难兼顾多了领域,学问出色的人难免失于人情世故,精通庶务之人又难以潜心钻研学问……可这房俊居然兼而为一,实在是了不得。
不过倒也不足为奇,每每伴着国运上升,总是会出现一些惊才绝艳之辈,反之,如若国运倾颓,则奸佞横行。
两者相辅相成,很难说是当世人杰助涨国运,还是兴旺国运滋生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