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朱八提醒了句,李善回头看见门口处的笑吟吟的李道玄,“道玄兄,你可算来了。”
看着李善走出屋子,脸上神色转为深深的疲惫,李道玄忍不住伸手扶了把,“坚守雁门,力挫突厥,怀仁此番名动河东。”
一直走出伤兵营,李善才苦笑道:“名动河东又如何?”
“万余大军,生还者不过两成,塞外累累白骨,何人悯之?”
“刘世让以权位为重,李高迁弃军先逃,襄邑王冷眼旁观……”
李道玄低声问:“河东传闻,刘世让亦弹劾李高迁弃军先逃,果有其事?”
李善微微点头,“但如今代州,李高迁新败,联手襄邑王制衡刘世让……而后者和小弟颇有间隙。”
李道玄略一思索就懂了,代州、朔州局势巨变,但李善不得不站在李高迁一边。
这一晚,李善和李道玄聊了很久,京中局势、日月潭现状、圣人李渊和平阳公主的嘱托等等,甚至李道玄还带来了崔信的嘱咐……这么久了,也不写两首诗送回来?
李善苦笑两声,自己现在哪里有这心情!
“刘世让先后两次奉陛下之命经略马邑,但前后两次并不相似。”李道玄低声道:“若是马邑城破,苑君璋会不会引军再攻雁门?”
“理应不会……但也难说。”对于这种话题,李善现在都是含糊其辞,怕了自己这张乌鸦嘴,“已然入冬,数万突厥骑兵不会久留,但挟破城之势试攻雁门,或有可能。”
“刘世让乃是宿将,不援马邑,坚守雁门,理应无碍。”李道玄轻声道:“但若有不协,陛下、三姐和二哥都托为兄寄语,怀仁当迅速南下,过崞县入忻州……”
“呵呵,呵呵呵……”
夹杂着复杂情绪的笑声由渺不可闻到响彻屋内,李善惨然笑道:“我李怀仁于代县下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工夫,如何能轻易舍弃?”
“背后之人心心所盼,正是我李怀仁受突厥胁迫狼狈南窜,我又如何能如其意?!”
谷竺
李道玄静静的听着,他和平阳公主一样都察觉到李善很可能有一个强大的敌人,他甚至询问了二哥李世民,但后者却默然无语。
“襄邑王、刘世让相争不下,李高迁胆怯如鼠,深秋初冬之际,突厥意外的大举南犯……朔、代两州局势急转直下。”
“虽如今河东拥重兵名将,但人心不齐,襄邑王、齐王互无上下之分,后者驻兵太原府,前者虽北上驻守崞县,但只怕不会来援雁门。”
“道玄兄。”李善握住李道玄的双手,“若有一日,雁门危急,还请道玄兄急行来援,我李怀仁不退一步。”
“此非为夺嫡之事,此为军国事。”
“雁门告破,突厥肆虐代州,数万大军南犯,齐王胆怯,襄邑王……未必不会重演史万宝故事。”
这是直指当年下博一战,同样是一将在前,一将在后,史万宝顿足不前,自以为能反败为胜,最终葬送三万唐军精锐,而李神符很有可能重蹈覆辙。
李道玄慨然应道:“友军顿足,此为天下恨事,怀仁放心,必当来援!”
李善长长舒了口气,这半个月,他和刘世让几次发生矛盾,一度闹的不可开交,但同时,他也知道,刘世让拒绝出兵援马邑,在军事是无可挑剔的,但在政治上却是毫无悬念丢了分的。
李神符如今是并州总管加河东道行军总管,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刘世让,虽然后者奉命经略马邑,但麾下兵力被李神符抽调……调给了手上已经没什么兵力的李高迁。
虽然李高迁还在雁门,但这一支兵力刘世让是很难调动的,再加上之前几次和李善闹出矛盾,拒绝出兵接应……李善在雁门上下威望越高,刘世让的威望就越背削弱。
李善实在是怕了,怕刘世让顶不住压力出兵,怕刘世让手中兵力太少,更怕李高迁复为雁门守将……说到底,他怕因为这些勾心斗角的破事,导致雁门抵挡不住突厥可能的来袭。
自己的一切,都建立在雁门稳固的基础上。
而现在,李道玄的到来让李善吃下一颗定心丸,至少,就算局势危急,李高迁很可能再次上演溜之大吉,李神符很可能不会来援,但李道玄会来。
李道玄驻守忻州,距离崞县并不远,如果仅以骑兵计,一日可抵雁门。
李善将积攒了很久的苦水全都倒了出来,李神符、刘世让、李高迁,就没一个是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