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本想阻止,她来这河上原也不为看那老倌热闹,又怕柳东平生疑,便由他去了,船上剩她一人,吃着酒也没甚趣味,便靠在船边看河上风景。
她伸手弄了弄河水,河水清凉凉又温柔地缠绕着她手指,水里映着船灯,映着舟楫,映着她淡淡的身影,这清凉的水里只有她一个身影。
她泼了泼水,将灯光影子都泼散了,水声哗哗,也不见鱼儿飞跳,也不见人影出水。那曲乐吚吚呀呀,宛宛转转飞荡在周遭,也不闻人欢声叫唤,也不闻人逗乐解闷。
河岸上不知谁家院苑,不知哪个公子夺得了妓魁,往河上呯呯放了花炮,炮纸漾着水花,院里水边都在哄闹。
两岸楚馆花楼,一个个迎来送往谈笑风生,那珠光鬓影锦衣红粉,言笑晏晏双双对对,多少风流惬意惹人眼,便是虚情假意逢场作乐,也强似她形单影只,想念的人远不可见。
她看着灯光迷目人影幢幢,连柳东平都有个温柔乡的去处,这暮合朝分的烟花薄情地,怎么看都比她多情,一时又起了无数心事,无尽惆怅。
小船一路往前荡去,很快到了新桥,桥南岸上也是连片楼苑,雅致精美,有一座楼结满灯彩,飞檐花栏装饰得格外辉煌夺目,那楼房园苑也极其宽敞华美,在一片院苑间十分出众。
楼上有金匾额琉璃灯,熠熠闪闪照着“春华楼”三个字。楼下是荡漾的秦淮河水,停着适才过去的那艘华美游船,还有另外十来艘画舫花船在旁近游荡,船上都有同一的字样标记,都是春华楼的游船,似乎因为舒帮主过来了,没往远处去,全候着等巡视般。
白芙遥望着那座妓楼,心思慢慢静了下来。她不是冲那老倌来的,她是冲这个春华楼来的。舒月岚出身于此,这里算得上他旧巢,她既然同柳东平约了来游河,当然要趁机给这春华楼弄点事。
那老倌若在,她会弄进这座妓楼整弄嫖客,若不在她也要使别的手段,总要把他这旧巢弄得声名丧尽损失惨重才行,可惜她料不到舒月岚过来了,他一帮人手在那里,她哪还有机隙生事害人?
可是眼睁睁放过他,白芙终究不甘心,她看着那十来艘画舫,手又伸进河水里拨弄。小船慢慢划向前,经过那一艘艘舫船,她袖底的武器也慢慢滑入水底,内息传了过去。
毁不了他这春华楼,杀下他脸面,给他个下马威,她还是做得到的。
船依旧慢慢前游,游离了那些画舫,把那座灯光璀璨的春华楼抛在背后,游出了一阵,她才叫船夫掉头回行,又一次游过那妓楼,夺目的光华越去越远,渐渐只剩些光斑,忽然有些声响在那处河面隐约亮起。白芙在面纱下无声一笑,船行至与柳东平约定之处,便泊在桥附近。周围也有画舫来去,夜色愈深,河上愈发热闹。
白芙等了一刻多钟,忽见前方水面一艘舫船晃荡起来,她留神一看,那船窗上插着花束,舱板上也垂着一串串香花。那应该就是柳东平说的那老倌的船了,此时在水上忽然晃晃悠悠打起转来,嘈闹的声响从船舱里传出来。
看来那老倌过来了,还着了柳东平的道。白芙有点惊讶,转念又想,那柳东平能言善道,花样也不少,既是刻意去奉承欺骗人,那老倌着了他道也不足为奇。
花舫晃了一阵,船里打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四周的游船悄悄都靠了过去,又一声呯砰巨响,不知打破了什么桌椅器物,一人被扯骂着打出舱来,打到了船头。
白芙定睛看去,果然是柳东平,那被打骂的是个粉头花鬓穿着女裳的艳女,已被抓扯得衣衫不整。周围船上人识得的,有几个都起哄着:
“这不是贾花娘么?又骗起男人来了?”
“打她!可劲打!这就皮痒欠打的……”
“这老不羞的!非得在这招摇撞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