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走得累了,到你这衙里歇歇。”罗天弈打一眼望去,这几个官吏帽歪鞋撅,想是歇在后廨匆忙穿戴而来,他遣退了其他人只留下知县问:“前几日户部二位大人来查税,都查了什么?”
知县听他问的京师来的张廖二位部官,答道:“只略看了今年与去年的盐茶税账,不曾查别的什么。”
“你这县里的税赋平日可有少征多征的?”
“据例征收,足余缴纳,并不曾少征。”
六皇子暗通阁部,指使张廖二主事来办私差,那二人一迳儿去了栖霞山,翌日又在杨牧风陪同下船游秦淮,据天隼探来的消息,俩户官似有何顾忌,竟连屁股都没坐热便匆匆登岸别去,随后上南京户部拜了部主,又急急前来这江宁县衙,当晚还叫船连夜转返京师,那行状实在令他深觉可疑,今日信步到了这县衙,心念一动便进来查问了。罗天弈取过侍从捧着的折扇,敲两下案面,道:“取那账簿来。”
知县不敢不从,忙叫户科吏员捧出茶盐税本,亲自翻开了摆他面前,又将灯火移到近旁。
罗天弈一眼眼扫去,他记性佳,看得又快又细,不过盏茶工夫,将两本税簿都看完了。合上簿面,他一时也没看出簿上所记与六皇子有何相干,那俩户官领着部差假公济私不说,还只敷衍查看了点税账,除了坐实西宫之意在凤翔,还会否有他不知的意图?罗天弈心头纳闷不解,揣测了会又不得所以,只得权衡道:“二位钦差秉职甚公,谨勉勤笃,大人治县清宁,本座回京必向阁台据言以表。大人可有另说?”
罗天弈在部阁中并无什么权职,但他得宠内庭,手掌监察生杀大权,连阁臣都要看他三分脸色,这江宁知县哪敢有异议,唯唯答道:“下官并无二言。”
张廖二人已被舒月岚杀了一个,这知县并不知,罗天弈却不想他再被舒月岚利用言劾户部,因此胁迫他不得多生枝节。
他在这县衙里歇了一阵,早有吏役去通风报信,又十几个盐商被杀,天赐府军杀人也不做矫饰,都传了出去。一时府衙抚院的都寻来见他,户部的刑部的也跑了过来。
他来南京十余日并不坐堂问政,也不干实事,除了与几个相熟的官吏吃过几次宴,游玩过几次花街,实不知办什么皇差,南京众官明着不敢问,暗里都各自小心观望,等了这么多天,突然杀起盐商来,才省得他是来巡盐查盐的,户部的盐道的便慌了跑来打探内情。
罗天弈问了知县几句话,喝了几杯茶,只推说累不见那些部官吏胥。不久,兵马司也来了人,巡城的巡捕的都来寻他,有为盐商被杀事的,他反倒发了牌命去各商家宅搜捕贩私盐从犯,有为城里流氓打砸事的,只说不属份内差使不管。
他此来南京,本也不是冲青云帮来的,即便他要做的事免不了要得罪舒月岚,即便他早晚要动青云帮的人,他也没想那么快去寻衅惹麻烦,可是杨炎率先与凤翔卫杀了起来,那是为了出一口气倒还罢了,手底下的兵憋着窝囊气不能不发,不然往后的仗怎么打?但那帮武林人士自己与青云帮架上了梁子,他天赐府反成了背锅的冤大头,这哪能不焗他一心窝子的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