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院的婢女又端了一盘炒雀舌和一盘焖鹅进来,厅上小倌唱了段南音,换了腔调又唱起北曲,想是行家班里出来,唱艺高超,袁子凛被引得又看顾了两眼,罗天弈斜睨了下,倒没说什么。
这里头饮宴作乐,不觉午时将过,雨下一阵又住了,房外忽然急急过来一人,却是天赐别院赶来的,罗天弈的几个心腹近侍之一王隘。这人来到罗天弈近前,想禀什么,周遭一扫又犹豫了。
袁子凛挥手让唱曲服侍的都出去,自己也起身托言去小解。
王隘俯身低声急禀:“公子,丹阳王让护卫军王指挥使逼着谢枚华去调了天策卫军,上凤翔山庄剿匪了。”
罗天弈见这近侍进来就一脸急色,心里已先打了个突,听得这话,陡地一惊,喝问:“剿什么匪?”
王隘道:“说是山东榜文缉捕的恶匪逃到了南京,还、还窃了王府的文书财物,逃逸到凤翔山庄去了,因此调军上山剿匪。”
罗天弈啪地把扇都砸烂了,心里直骂朱烨你个糊涂蛋!嘴里也骂:“谢枚华不要命了吗?”
王隘道:“丹阳王去别院见小姐,不知何故发了怒,原命我等来寻公子回去,忽然又变了主意,自己写文书逼谢枚华去调军。王爷拿剑要杀人,谁敢抗命?谢枚华被逼去了,属下等被王府卫军看住,这会才得隙脱身来寻公子。”
罗天弈情知此时动怒无用,天策卫军指挥使与谢枚华相熟,又知他是自己心腹,还有丹阳王文书,这情急调军剿匪哪敢不从,只怕已上凤翔山庄去了。他心念电转,解了腰带上令牌给他,道:“你拿这走马牌赶去给谢枚华,对卫军只说是我调的军帮王爷捉捕匪盗,再让谢枚华寻个由头把卫军调回来,别进他凤翔山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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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隘接了令牌欲去,罗天弈又道:“唤铁冰河与高慎进来。”他出门在外,自然带有侍从,那两人候在外间被唤进来,罗天弈吩咐道:“高慎,你去趟府衙传个信,让捕差去凤翔山庄捉拿端午放箭刺杀我的凶犯。铁冰河,”他微一犹豫,眼露狠色,“你让'绞雁'的人,今日便动手!”
两人接了令出去,罗天弈对着满桌酒菜,哪还有心思饮宴,一会袁子凛转过来,身边还带着他的随从,道:“少府君,这半日间街上砸店斗殴的便有数十起,却都是些泼皮打手在惹事,怕是不寻常。”
罗天弈也见到是哪些人打架,除了青云帮,谁还能唆使这些地痞流氓寻事生非?青云帮被外来的帮派人士挑了场子,死伤多人,舒月岚哪里是良善之辈?明里放任帮众与各派人士对峙打杀,暗里又让人唆使打手在城里惹事,打砸商户,行的是蚕吞同行诛杀异己之事,又可恶意推委给外来的江湖人背锅,他趁乱搅浑水收渔翁之利,甚至借这帮江湖人作乱拉他罗天弈下浑水。
这点险恶心思罗天弈如何看不出来,这些江湖人在他眼皮底下厮杀,虽说冒犯了他颜面,但舒月岚不动手,他本也要借这帮人生事造乱,引出某些他摸寻不着的人物,只是没料到那些江湖帮派会这么快与青云帮磕上,早早惹发了乱事。罗天弈心里有些着恼,不过这浑水各衬心思正中下怀,便索性放任这场祸乱了,对袁子凛只道:“这城里惹事作乱的,自有兵马司和县府衙门管处,子凛无须多事。”
袁子凛称是,又神色凝重,“我这随从又说,北城有人见到王府护卫军带着大批军兵,去凤翔山庄剿什么匪了,怎、怎地丹阳王去调了兵吗?”
罗天弈神色不变,道:“王府失窃,是我让人调军去捉匪的,这事也有兵部和都督府管着,你又操什么心呢?”
袁子凛眼光不经意自他腰带上扫过,果然不见了调军令牌,他掩饰地一笑,道:“子凛初来南京时,还听闻前几日丹阳王和那舒月岚在河上斗酒,风流韵事满城笑谈,不想今日却遣兵杀去了凤翔山庄,是以有些好奇,难道他二人还为一妓女结怨不和?”
罗天弈没扇子扇了,心里烦燥得发火,却只能强忍着打哈哈:“那贼盗潜去了凤翔山庄,王爷不正忧心那山庄中人安危么?王爷一向爱民如子,哪会为一点风流事与子民结怨?”他一顿,转言道:“子凛,你这宴我也吃了,若无甚事,你让人收拾了行装去我别院住下,府城里贼人作乱,恐你遭险。”
袁子凛知道这少府君毕竟不放心他,便道:“子凛还要去访一访那吴应语,晚间收拾了再到府上叨扰。”
罗天弈道:“也罢,我让一个侍从陪着你,你在这城里走动也周全些。”
袁子凛心知他这一举一动都要被监查着了,他宴个客却也想不到碰着城里闹事,不敢逆他意只得道:“多谢少府君。”
两人出了雅房,袁子凛自去打赏这玉棠院众婢与唱曲做杂耍的伎人,罗天弈下了阁楼,猛一抬头便见云雾翻涌,阴晴不定。
这应天府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