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要是来个太监张口就借钱,他们有多少家当经得住这般敲诈勒索。
所以,他们没有跟徽商一样选择隐忍,而是选择对抗。
只是,这对抗的强度似乎有点超出他们的控制范围。
从前,盐运司那里要是上来个不懂事的官,他们都会搞一些动作来对抗、来示威,最后的结果也百分百是满意的,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更不会闹出人命来。
毕竟,那当官的最怕名声受损,也怕治下出篓子,哪怕再强硬,也得妥协一二。
但,这魏太监似乎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重要的是,这个是太监啊…
西商们不能不往最坏的地方考虑,高邮漕口钱文业举家被杀的事可没还满月呢。
反抗,肯定是不行的。
各家来的时候没带多少人,只几个管事随从,这魏太监要是公然杀人,凭他们自身力量肯定反抗不了。
倒是下关这里能有上万人可以动用,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各家力量收到信赶到这,堂内还能有几个活的?
再说,大家伙都被困在会馆,谁去报讯。各家养的那帮人又是不是真敢和魏太监手下的官兵火拼?又是否能及时救他们出去?
说不准的事啊。
一个群体,肯定有首脑人物。
六大家就是扬州西商的核心,而内中又以张家和梁家居首。
魏太监摆明了是不把各家的后台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做出这般举动。
张泰和看了相邻的梁成业一眼,外朝的官吓不住这姓魏的小太监,内廷的总行吧!
十二年前,时任提督酒醋面局的梁栋公公到江南采办时,梁成业借了同姓的由头攀了梁公公的高枝,后来梁栋升任司礼秉笔,连带着梁成业也一跃而为西商“盟主”。张泰和再是不甘,也只能屈居副会长,谁让人家干爹是司礼监的大珰呢。
这些年和徽商的冲突,西商也都是听梁家安排活动。所以,包括张泰和在内,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了梁成业身上。
梁家应该为大伙做主,要不然,大家伙凭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把手里的盐引份额割给梁家一些!
便是这次的事,要不是你梁家发话让不要借,各家又哪里会一条心的鼓动人手和魏太监爪牙对峙,现在弄出这进退不得,甚至有身家性命之忧的局面来。
梁家必须有担当!
梁成业自是众人所想,他微哼一声,对魏公公道:“想来魏公公不知道梁公公与我等多有来住。”
这话是绵里藏针,提醒魏太监要继续下去,势必就是和梁栋公公结仇。梁公公可是司礼秉笔,你魏公公又是个什么东西?
话是这样讲,但相较之前的语气,这话明显也是弱了。
“咱眼里只有皇爷,可没有什么梁公公。再说,咱跟你们借钱也是为了皇爷的差事,就算梁公公知道,也不会说咱不是的。”
魏公公轻飘飘一句,梁栋是大珰不假,不过这里是扬州不是北京,这里也只有魏公公,没有梁公公!
他要办的事,天皇老子来了都得站边上。
便是今儿真的见了血,得罪了梁栋,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天高皇帝远。
姓梁的这是很不上道啊,魏公公目中杀机浮机,干笑一声:“梁老板,咱就问你一句,这钱,是借还是不借!”
“老板”这个称呼倒不是魏公公把后世的词汇乱拿来,而是淮扬方言对有钱人的称呼,如掌柜,如东家之类。
这称呼也是极有品味的,所谓上土下匕是为老,门中有品乃为板。
很吉利,很喜庆的一个称呼。
几百年后,人人都以能为“老板”为奋斗目标呢。要是成了许老板,马老板,王老板、刘老板什么的,那做梦都能笑醒咧。
梁成业明显是西商主事的,魏公公计较已定,这人再不识相,就拿下他杀鸡给猴看,看看余下的这帮盐商土豪到底怕不怕死。
谈判什么的,在公公的字典里从来就是以强凌弱,以多欺少,不存在的。
别人对这帮西商有顾虑,他魏公公却是不鸟的。
一个个富得流油,不宰宰他们,都对不住良心,对不住人民群众。
魏太监直接把矛头对准梁成业,这让所有的压力一下全压在了梁成业的肩膀上。
魏太监及其爪牙盯着他看,一众西商也盯着他看,梁成业的呼吸不由沉重起来。
连梁栋公公对方都不放在眼中,今日这事,他梁某人还有什么翻牌的资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