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开口了,他眼睛盯着沈一贯,有气无力地说道:“朕病危,太子交给先生,先生辅佐他做一个贤君。朕登极二十年,没有大过错,只是矿税事,朕因宫殿未竣工,缺银采取的权宜之策,今传谕一概停止,所派出的内监全令回京。”说完后,皇帝就让左右搀扶着回床躺下。
沈一贯见此情形,真以为皇帝病重不行,放声大哭,太后太子及其他诸王也都泣不成声。
当夜,内阁大学士与六部九卿都胡乱睡在朝房,以防不测。沈一贯甚至已做好太子登基的准备。
三更天,有中使捧着圣谕,来到内阁,将圣谕交给沈一贯,其内容与皇帝白天对沈所说的大致相同。这让一直反对矿监税使的外朝大臣们在忧心皇帝病情同时,都是大松一口气。
然而,第二天皇帝病情居然有了好转。病好之后,皇帝竟然立即派中使到内阁,向沈一贯索要昨夜的圣谕,同时向沈传达了口谕:“矿税不可罢!”
沈一贯先是愕然,随后又颇感为难,他对中使道:“昨夜陛下亲口对臣说‘罢矿税’,文武百官人人皆知,眼下怕是大江南北都以传遍,又怎能收得回来?况且君无戏言,叫老臣如何面对天下?”
沈一贯踌躇不决,没想到皇帝听完回禀,竟然先后派了二十多个中使,络绎不绝地赶到内阁,向他催讨昨夜的圣谕。沈一贯为难万分,终是交出了圣谕。
宫中,司礼太监田义也正为“圣谕”一事,与皇帝据理力争。他苦口婆心规劝皇帝,说圣上既恩准停矿税,就不该再反悔!君无戏言,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让天下人耻笑,日后又有何面目再君临天下?
万历听了,觉得田义的话刺伤了自己的自尊心,气得绕着御案转了好几圈,一抬头发现了挂在墙上的宝剑,抢上一步,拔出宝剑直对田义刺去。田义毫不退缩,可就在这时,一个中使捧着圣谕回宫来了。
田义气愤已极,三脚两步冲出宫,直奔午门东的内阁公房,瞅见沈一贯,便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怒斥沈道:“好一位相公,胆小如鼠!矿税使骚扰日久,相公难道不知?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皇上下谕撤除,相公如果稍稍坚持,矿税弊政立可终止!”
因此事,沈一贯一直为外朝攻击,终在乙巳京察时被科道弹劾,一气辞官。
众科道官都颇年轻,对当年之事都是愤愤不平。他们不会从沈一贯的角度看这件事,只觉沈一贯谄君,无有大臣原则,致使朝政日益败坏,也使矿监税使蔓延天下,酿成动乱。
“大洪行事,向来敢为,不过今日还是不提大事,且让我们为你接风洗尘,饮他几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