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向太后也并非如昔日高太后那般的霸道好权之人,此行也无非是给刘皇后一个警告,让她今后的行事稍微收敛些就行了,于是便收起怒气,又指点了几句,再吩咐太医们用心诊断治疗之后,方才带人离去。
这刘皇后经此一吓,却是眼泪连连地跪坐于赵煦的床前,不由自主地轻声哭道:“官家,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意外啊,可千万别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啊!”
刘皇后在榻前守到了天亮,终于也支撑不住,便被宫女劝着回去休息了。
赵煦在迷迷糊糊间终于渐渐地完全苏醒了过来,此时守候的却是当晚临时抽调的给事掖庭太监李彦,他却是为人警觉眼尖,立即上前询问皇帝需要什么。
赵煦问太医还在么?外面的钱乙却是一直没走,一听到里面皇帝有召唤,立即便进来请安。
赵煦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钱卿近来说话。”
一旁的太监宫女都知趣地退出了床榻的外屋等候,内屋只剩皇帝与钱太医两人。
“朕这次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你是我信得过的人,你说实话,朕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钱乙坚守在殿外没有离去,就是在等皇帝的亲口询问,赶紧上前叩拜后说道:“恕臣直言,官家的身子伤到了根本,这次又意外遭受风寒侵袭,导致体内阴阳失调,内寒气虚,精本不固,着实有些严重啊!”
“哦!”赵煦却是对钱乙的诚实告之略感意外,他喘定了两口气后再问,“苏相于前几日上折要朕早立太子,你说,他就不就差着明说朕将不久于人世么?咳,咳咳,钱卿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就连等到茂儿长大成人都不成么?”
其实钱乙刚才等在殿外,也是下了好几次的决心,想要把赵煦的真情病情坦然相告,也好让皇帝好提前安排妥各种事情。但是,他自其幼时便就随身侍候,自然也是十分清醒这位少年天子的脾气习性,本来就着刚才的话题,他几乎就要准备如实而述了。
可是,就在现在,赵煦这句充满着浓浓求生之欲的问话几乎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内心所想。而且,更要命的却是,现在又把“要否立太子”一事牵扯了进来。
简单来说,如果他现在坦言赵煦的时日不多,也就是赞成立太子的话,那皇帝万一命硬,挺过了这一关,以眼前这位的多疑性格来看,自己勤奋努力一辈子,可能最后便要交待在这件事之上。
而如果他放弃讲真话,安慰皇帝说没事,便可维持眼前的原样。皇帝龙心安慰,甚至会有赏赐。哪怕等到最后,皇帝没能挺住而薨,其实此时的政堂,绝不会出现什么拉着太医去陪葬的荒唐事。而因为没有立太子的缘故,朝堂上可能会因确定继位者的事情多出各种分歧与争议,其实这也是与太医院无关。
几番权衡下来,钱乙只能违心地回答:“陛下虽然这次病情发得太急且有些严重,但幸好发现及时,从现在起,只需安心静养,固气生精,外加臣等用心施药调理,必能转危为安。”
“哦!那就好,那就好!”赵煦听后,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尔等须得用心。”
“臣等一定尽心尽力!”钱乙伏地再拜,不过此时他却想起一事,便再道,“臣还有一建议,前海事院的小秦先生,虽其称不通医术,然实已悟医学大道,更在疑难重症中屡有建树。其回家丁忧已近有年余,纵使不便夺情,但眼下非常时刻,陛下可下旨赐服召见,无论国事、医事,均可问之,以为妥当!”
钱乙说的赐服召见,就是指丁忧期间的大臣,只能身穿孝服,而他们要是在此期间被皇帝因急事召见的话,穿着孝服又是不允许进入公门宫殿的。所以便会由皇帝亲自赐下入宫的衣服临时换上,便为“赐服召见”。
钱乙最终想到了秦刚,如果他能回京,要么指望他的政治智慧,化解苏相所烦恼的立储之事,要么就期待他神鬼莫测的医术,能免帮皇上妙手回春。
“对呀!夺情是被他拒绝了,但是眼下宫中有要事,我来召其回京入对,不是极好的安排么?”赵煦也对这个提议非常感兴趣,“钱卿此言有理,去通知众人,送朕回宫。”
钱乙立即退下去安排。
就在他匆匆走出外堂之时,却没有注意到,紧贴着内堂垂帘的那处地上,趴伏着一个太监,似乎在那里等候着随时的召唤,而他所处的位置,实际上是对于内堂里的任何一句对话,都能清晰地听入耳中。
在在钱乙完全离开之后,这个太监才慢慢地抬起他的脸庞,原来正是刚才守候着皇帝的那个李彦,他之所以冒险趴在这里偷听皇帝与钱乙之间的对话,正是因为他已是童贯先前在宫中成功拉拢的党羽之一。
之前,同属一党的杨戬为杭州的童贯既送去了不少的空白官告,还送出了为数不少的重要情报,而他因为长期被安排在掖庭处这样的地方,难以获得有价值的情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立功的机会与他无缘。而这次的意外,让他距离生病的皇帝如此之近,又因为他的胆大与冒险,竟然将刚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尽数听入耳中。
当然这个冒险无比值得:这里所获得的信息量及其价值极大、也极其震撼。
就在宫中小太监李彦的密信紧急发往宫外的时候,病榻上的赵煦签发了他的密旨——考虑到自己健康问题的保密性质,他还是决定采用密旨的方式召见秦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