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何言相求,但有话语请吩咐便是。”秦刚急道,心下却是感觉有点不妙。
“朝华自幼到我身边,去年又为我侍妾,乃是为师这一生的幸运知己。原本是想给她一个更好更安定的生活环境。”说到此处,秦观苦笑一声,“可是眼下朝局险恶,而此番南行更是前途未卜。说句实话,原本我在京城出发前就曾遣她回家过,一是她死活不肯,二是想着杭州也算是福地,于是也就拖到了此处。”
秦刚听到这里,便立即知道刚才所见朝华神态的原因所在了,在他的记忆里,秦观在离开京城之后的生活中的确是孤独终老,却不曾想原因竟然会出于此处,赶紧加以劝阻:“老师,万万不可!”
“徐之,我的事情还是要听我说。”秦观却不想听其劝言,而是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也潜心学佛多年,此去之途,为师感觉唯有佛家的出世之说能够对我多有帮助。而既然想要勘破红尘,又岂能贪恋这儿女之情。所以,你休要劝我了,更何况,方才我已经将遣书给了朝华,你只需帮我安排一个可靠之人,从这里送她回京,交于其父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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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顿时愕然,原来仅仅只是他上岸这半日,这秦观竟然连给朝华的遣书都已写好。
这宋朝的侍妾不同于妻,其实只是相当于家里的奴婢,只要主人书写一封遣书,即相当于解约。而且社会对于遣回家里的妾女的接受程度也较高,往往并不太会影响她们重新嫁人。
所以,秦观的这番做法,从当时的社会角度来讲,应该算得上是对朝华负责任的行为。
秦刚想了想,暂时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想法,主要原因除了上面的讲的以外,他深信秦观对于朝华的感情,绝非他自己所讲的那么豁达,而他所谓向佛之心,也并非所言的那般坚定。
只是,赶在这个当口劝阻,其实只会让老师心意更加坚定。
于是他先应了送回朝华的事情,就转身退出。
当下,他还必须要先问清楚朝华的真实想法。
谁料,他刚回到自己的舱室,朝华却已主动找来,原来她去求了戚老夫人,老夫人虽然对朝华十分舍不得,但是秦观之前已经做过母亲的思想工作,说此次南行前途未卜,遣送朝华回家,实际是还了她的自由之身,让她可以趁着年轻在京城附近另寻良家投靠。所以老太太也是力劝朝华回京为好。
于是,朝华便想到了秦刚这个弟子。
“十八叔。”朝华虽已拿到秦观的遣书,但仍然按照秦湛晚辈的口吻称呼秦刚,“奴家分明记得,去岁小年夜,十八叔与官人饮酒作诗,叫奴家记录时,就曾说过:他日若官人赶我走时,不理他,别走!如若不行,便来找你。如今你可还记得此言?”
“秦刚惭愧,确实记得说过此话。”
“官人便是奴家的天,官人执意要遣送,奴家无法拒绝,只能依言来寻十八叔。”朝华红肿着双眼,便对着秦刚深深拜下。
“小嫂快快请起,你起来我才好说话。”因为不能直接伸手,秦刚有些着急,不过听得小嫂的称呼未变,朝华定心了许多,依言站起来听着。
“秦刚想先问小嫂,老师此去贬程目的难定,甚至极有可能会是苏大学士所在的岒南苦恶之地,小嫂可知其凶险?”秦刚正色问道。
因为原有的历史时空中,朝华大约便是此时被遣走,虽然有文记载过她的极不情愿,但秦刚还是需要亲自确认一番。
“朝华跟从官人,一非慕其荣华富贵、二非贪图舒逸享受。只是仰慕官人的才华,感受官人的真心,唯愿一生侍之。若是官人升官晋爵,嫌弃奴家人微色衰而遣,朝华绝无怨言。但正是因为此去南方,路途凶险,官人身边若无一晓冷热之人陪同,朝华便是寝食难安。若能相随,虽千难万苦,却也在所不惜。只愿十八叔能够成全。”朝华目光坚定地说道。
“好!小嫂若能有此心志,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可听秦刚来安排。”秦刚接下来便对边朝华细细嘱咐了一番,见其仍有犹豫,便再行解释,直至她疑虑全消,安心回舱等候。
接下来,秦刚再去找来了赵驷,先告诉了他老师想要遣送边朝华的事,然后对他说:“驷哥,这件事还得麻烦你来安排,今晚便要在这永城码头附近为我这小嫂寻一户可放心暂住的人家。明天一早,我先按老师的意思,让你安排一名兄弟表面上就护送我这小嫂回京,实际便是安排在那里先行住下,然后要在那保护其安全,待我后续通知,可否?”
赵驷听明白后便说:“秦先生说的这些事情倒也不难,某稍后便安排就是了。只是赵某是个粗人,在这里多句嘴,这件事情,为何不去直接劝说秦大官人,让他直接收回遣送小夫人的想法不是一下子就解决了嘛?”
秦刚叹了一口道:“老师佛经读得太多,此时又钻了牛角尖,正面相劝,是不太可能让他改变主意的。反倒是让小嫂先行离开一段时间,反倒容易有机会劝说改变心意,届时便可通知接回来了。”
“唉!某是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弯弯绕绕了,不可秦先生你放心,你交待的事情,某必定会为你安排好的。”
次日清晨,残月还在天际,就在码头,边朝华在一名船兵的护送下,向秦观泣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