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某人的武略肯定是少有敌手,这个不用怀疑。
冯某人带兵多年,征战沙场,从无一败,这个也是事实。
真要说身上没有武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要说什么轻摇羽扇,坐镇帅帐,就能运筹帷幄,决胜阵前的屁话。
这年头,书生都是佩剑行走江湖的。
常年领军四处征战,要是没有一副铁打的身体,哪能吃得消?
更别说冯某人可不是决战千里之外,而是率军转战万里。
但如果真的如那老卒所言,披铁甲,举倚天,冲阵杀敌如摧枯折腐,丝毫不逊五虎上将……
李明不禁就是有些恍惚,眼前似乎闪过一个人影。
凉州考课,同时也是大汉的首届考课,开创了大汉选拔人才的先河。
李明在那一次的考课中,以优秀成绩的毕业。
而那一次考课的主考官,正是冯某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冯某人站在高台上,俯视诸多学子。
他的身后,立着刻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石壁。
这一幕,特别是那道身影,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记忆犹新。
那道身影,是那么地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甚至让人升起一股不可抗拒的无力感:
山门子弟,难道真的就可以这么文武皆备到为所欲为的地步?
身为蜀地李氏子弟,面对李氏眼下的境地,要说对冯某人没有一点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自己的阿姊,被迫嫁给了一介武夫。
换成以前,这等武夫,莫说是娶阿姊,能见到阿姊一面,说上几句话,就算是祖坟冒青烟。
更别说让阿姊给他生儿育女。
只是每每想起冯某人,那个笼罩在世家大族头顶上永不散去的阴影,李明又是有些心悸不已,泄气不已,甚至绝望不已。
李氏或许还能有机会再起来,但那又如何?
也不过是按冯某人指定的道路起来的。
这简直就是从根子上,断绝了世家大族的心气。
世家大族想要复昔日之盛,除非,除非,再来一次天地翻覆,刘汉不兴。
只是一想到如今的天下,还有季汉境内的林林种种,李明又是摇头苦笑。
世家子弟在世人眼中,或许可谓英才尽出。
但比起能逆转天下大势的山门子弟,却又是逊色许多。
如何能与之争锋?
想到这里,李明暗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这等关系到天下走向的大事,本也轮不到自己操心。
还是安安分分地过好眼前的日子吧,毕竟只要愿意低头,季汉留给自己这些人的路,还是挺多的。
这么多年的磨练,他早已不是昔日只有血气之勇的愣头青。
自己这些年也算是为季汉效力,正是因为身在局中,见识到季汉发生的种种。
他才越发明白,天下大势,几乎已是再无逆转的可能。
现在他已经看得很清楚,自己这个姊夫,正是顺了大势,这才有机会娶了自己的阿姊。
眼下大势已成,难有再变,罢了,罢了啊……
李明的这种心理变化,并无出奇之处。
因为时至今日,就算是蜀地李氏子弟,怀有这样心理的,也大有人在。
而蜀地李氏,不过是大汉,乃至天下世家的一个小小缩影而已。
“阿弟不喜欢?”
阿姊的声音,叫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李明。
他蓦然抬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跟在众人后面,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农家小院里。
这个小院,和村里其它农家小院基本无二,很干净,也很清静。
甚至不用收拾,连家什都不添加,就能长住下去。
不但老冯,其妻亦是满意得很。
却是没想到李明会摇头。
迎着众人的目光,李明顿时就是些尴尬,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方才一时走神,想到别的事,阿姊喜欢这里,我又怎么会有二话?”
老冯这才点了点头,开口道:
“住旅舍可比不过住这里舒心。”
以他的身份,自然也能住进兴汉会的内部客舍。
但不管内部客舍比普通旅舍怎么怎么好,那也是左右皆有生人同住。
哪有自己独占一个院子来得自在?
没有过多理会李明,老冯把自己的妻小安顿好,再烧水洗漱沐浴一番,也没见有多忙活,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吃了老魏等人送过来的吃食,安排一家人睡下,老冯这才趁着夜色,出了小院,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迈步前去。
这个时代,除了富贵人家能通宵达旦地玩乐,就算是土财主,多半也是天黑了就搂着妻妾睡觉——油灯不费油啊?
不用人带路,远远就看到一个亮着灯火的地方。
推门而入,一股夹着酒气肉香的热浪就扑面而来。
“老冯来了。”
“来了?来,坐,就等你了。”
面对里头有些乌烟瘴气的味道,老冯非但没有皱眉,反而是闭眼深吸了一口。
就是这个味,老怀念了!
上前挤到人群里,一把夺过不知道谁手里的碗,咕咚一口喝干:
“彩!”
酒其实算不上好酒,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劣酒。
虽说这些从军中退下来的兵卒,都有些家底,生计不愁。
也不是说没有门路买好酒,好歹也是奉命在这要害之地开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