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琮面色一沉:
“顾子默,陛下已按你之意,令有司清查此案,如今结论未出,你就说我做出小人行径,口出恶言。此时看来,我们谁更像小人?”
顾谭咬着牙,恨恨说道:
“寿春军功,早有定论,若非你们全氏从中作梗,谗言惑主,陛下又怎么会受到蒙蔽?”
全琮大怒:
“顾子默,朝上你不能应陛下之问,就高呼谗言兴;陛下令有司核查,有司未有结论,你就口口声声说陛下是受到了蒙蔽。”
“若是有司查出问题,你是不是还要说有司无能,冤枉了你们顾氏?”
顾谭大声道:“不可能!子直断然不会做出此事!”
“你们顾氏做不出来,意思就是我们全氏做得你所言之事了?”
全琮真是懒得与此人作口舌之论,转身离去。
寿春论功一案,证据真真假假,九真一假。
军中计功,多报个一层,已经算是难得的廉直。
多报个两三层,那就是常事。
贪鄙一些的,杀一百俘一百,都能说成是杀五百俘两百。
陈恂又不是圣人,他怎么可能做得丝毫不差?
随便翻一翻,就能找出不少疏漏。
陛下从一开始就诛了此人,也正是因为此人面对自己拿出来的证据,根本辩无可辩。
至于顾张二人有没有虚报军功……
反正陈恂都死了,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能开口说话的,是自己这位寿春一战的主帅。
“你……”
顾谭跟在后面,想要把全琮喊住,身后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
顾谭扭头一看,原来是陆逊。
面对外舅,顾谭不由地放缓了语气:
“上大将军?”
陆逊摇了摇头:
“让他走吧,多说无益,况且这里是宫内,莫要再起冲突,失了礼仪。”
顾谭再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全琮,只能恨恨地咽下这口气。
神龙殿外的这点小冲突,孙权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回到后宫居住处,并没有立刻前去潘夫人的寝宫,而是坐到案前,手持玉如意,不断地摩挲着,在思索着什么。
吴郡四氏,张氏在二十年前,因为张温卷入暨艳事件,已经在朝堂上沉寂多年。
顾氏因为顾雍的死,在朝中的影响不如从前,再加上此次寿春论功事件,进退已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至于陆氏……
孙权想起朝会时陆逊的当庭认错,不由地就是“啧”了一声。
不够啊,还不够。
就算是后面认定顾氏有错,但对陆逊来说,最多也不过是有失公允,一时失察而已。
根本动摇不了他现在的地位。
想到这里,孙权不由地用玉如意轻轻地敲了敲案几,有些皱眉。
不过想了好一会,他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只能是先略过。
“至于朱氏……”
孙权喃喃地轻声吐出四个字,陷入了比先前更长久的深思。
朱氏,才是最让孙权矛盾与犹豫的。
因为朱氏的代表人物朱据,娶的正是孙权的女儿,孙鲁育,也就是朱公主。
朱据可是正儿八经的孙权女婿,和陆逊这种侄女婿可不一样。
更别说朱公主是步夫人的小女儿。
而且朱据现在还是吴国唯一一个在汉国全面学习过骑战之法的将领,同时统领着吴国唯一的一支骑军。
想到这里,孙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算了,暂且不动朱氏,也未尝不可。
毕竟太子也需要根基,削得太过,反而不美。
作了决定,孙权这才长身而起,正欲喊人,准备坐辇前去见潘夫人。
谁料到一张嘴,却是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
原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金星乱窜。
想要强行站稳,可是也不知怎么的,胸口突然之间,变得沉闷无比。
一阵心跳加快,气息短促,让他下意识地用玉如意撑到案几上。
只听得“啪”地一声,大概是用力过猛,玉如意被生生压断。
孙权“咚”地一个屁墩,重新坐回案前。
捂着胸口,孙权闭眼张嘴,不断急促呼吸。
偏偏退朝的时候,他心情不好,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没有他的呼唤,宫人们根本不敢往里面看。
陛下这一年多来,脾气越发古怪,让人难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