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范被司蕃这么一提醒,这才又回过神来,看向司蕃:“何事?”
司蕃:……
想了想,司蕃张了张嘴,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以目示意周围。
桓范不用看,就已经知道司蕃想要说什么。
桓范的神色,已是黯淡无比,他苦涩地对司蕃勉力一笑,然后摇了摇头。
司蕃不明其意。
不知道桓使君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谁料桓范突然又对司蕃点了点头,终于开口道:
“司将军,吾知你之意。”
司蕃再一次:……
同时有些心慌,桓使君到底要说什么?
但见桓范整了整衣冠,这才转身,对着周围的将士说道:
“吾深受国恩,即便知不可守,亦不可轻言放弃。然则吾又是冀州士吏父母,若是知不可守,却硬将子民逼入战火,此不配为父母。”
“故吾只要求诸君,替某守城三日,三日后,某便算是尽力,尔等任是去留……”
话没有说完,但桓范已经说不下去了,他深深地对着将士拱手行礼,这才转身下了城头。
众将士本已是存了降意,但此时看到桓使君如此姿态,有人又有些犹豫起来。
是啊,邺城可是大魏国都,若是他们如此开城投降,又如何对得起朝廷的信任?
更别说城下的太傅,那也是大魏的太傅啊。
就算是降了,那太傅又会怎么看他们?
看到将士们都沉默了下来,司蕃反倒是笑起来:
“诸君何忧?不过守城三日,又有何难哉?”
“吾等可把桓使君方才的话,暗中传给太傅,太傅既怀仁慈之心,又何妨再等三日?”
众人闻言,眼睛皆是一亮。
然后又有人有些担心地问道:
“此可当真可行乎?”
“可不可行,试了才知道,反正桓使君只需我们守住三日。”
反正又没有要求怎么做到,对吧?
身为桓使君比较亲信的属下,司蕃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主动为上司分忧。
把桓使君不好说出来的话,解释给众人听:
“万一太傅答应了呢?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既能保住桓使君的面子,又不伤太傅那边的和气,同时自己等人,还不用去面对那等恐怖的利器。
所以应该是一举三得?
听到司蕃这么一说,众人这才不说话了。
是啊,反正试一试,又不会死人。
但不试,可能会真的死人。
那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司蕃见众人之神态,知其大部已是心动,于是便又说道:
“此事诸君觉得如何?若是认为可以,那还是尽早告知太傅为好,也免得有所误伤。”
沉默了一阵,终于有人回答道:
“太傅马上就要攻城了,确实已不可再拖了。”
……
夜里,司蕃再一次来到刺史府上。
这一次,是悄悄地过来,特意避开了所有人。
桓范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前,还屏退了所有人,这才接见了司蕃。
司蕃进来后,但见烛火摇曳,光暗交错,明灭不定,根本没有办法看清桓使君脸上的神情。
唯有幽幽的声音传入耳中:
“如何了?”
司蕃没有尝试去探询桓范的脸色究竟如何,只是低头恭敬地回答道:
“回使君,太傅已经答应了,可以再多等三天。”
“我是说,军中将士如何看待此事?”
“军中将士,皆道使君怜爱士吏,感念使君大恩。”
听到这个话,桓范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但听得他“哧”地就是从鼻子发出不屑的冷笑。
不用上阵送了性命,他们自然会这么说。
但若是反过来,说不得自己就成了“一意孤行”了。
看今日城头诸人的表现,真要逼着他们守城的话,恐怕自己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心背离如此地步,许昌的那位大将军可谓是功不可没啊!
以宗亲身份辅政监国,天子太后皆在手中,这才几年啊,为什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除了蠢如猪豚,桓范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其它原因可以解释。
沉默了好一阵,司蕃只觉得气氛越发压抑,这才听到桓范再次开了口:
“司将军?”
司蕃连忙应道:“末将在。”
“你且上前来。”
司蕃又上前走了几步,在案几前停下,垂手而立。
“这两年,我待你如何?”
司蕃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小人有幸得到使君的提携,其恩若再生父母。”
“说得很好。”桓范盯着司蕃,缓缓地继续问道,“就是不知,我能不能信得过你。”
“使君但有吩咐,虽赴汤蹈火,蕃死亦无辞也!”
桓范听了这个话,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叹息道:
“若是邺城诸将皆如你这般忠心,吾又何于至此?”
这个话,司蕃不如该如何接下去。
幸好,桓范本也没有跟他多说的意思,又问道:
“我让你召集亲信人手,可曾召集好了?”
“使君放心,某已召百余人在府外听命,皆是愿效死之辈。”
“好。”
桓范点头,终于站起身来。
烛火的亮光,终于照到他的容貌。
但见桓范此时的神情,平静得有如一潭死水,不起一丝波澜。
哪还有白日的失态与落魄模样?
“且随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