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到,如今这天下的局势,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甚至是按着自己当年想法的相反方向发展。
特别是自己镇守边地时,屡败胡夷,在中原大乱时保边地士吏安定,自以为有功。
但相比起季汉对胡人的治理之法,却是不值一提。
若是能身在季汉,策马大漠,平服胡夷,何等快意?
哪像在魏国,在幽州被王雄排挤,在青州被程喜排挤,在扬州被王凌排挤……
而且每一次被排挤,吃亏的都是自己。
田豫蓦然发现,自己大半辈子似乎是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
不但选择错了,而且所为竟亦是毫无意义。
这位年已七十的老将,深受打击,有如信仰崩塌,精气神彷佛一下子抽空,没了心气。
“大人?”
看到自家大人越发地萎靡,田彭祖担心地又问了一声。
“我没事。”
田豫摇头,“扶我回去。”
待到了临时住处,田豫这才对田彭祖说道,“此战过后,吾就上书朝廷乞骸骨,告老还乡。”
田彭祖闻言,顿时就是愕然:“大人,这……”
只是他看到大人的模样,想起城头的一幕,再想起这些年来,大人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终是点了点头:
“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
“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田豫似乎已经恢复了过来,只见他语气平澹地说道:
“自然是竭力守城,杨弘射杀百姓之举,固然视人命如草芥,但若是让吴寇入城,其举恐怕更是有如禽兽。”
虽然看不惯杨弘在城头之举,但田豫也不得不承认,此举乃是杀城门百姓而救全城百姓。
是非对错,他没有资格置喙。
或许没有谁错了,只是这个世道错了。
年轻的他,是想辅左曹孟德尽快改变这个世道,所以才选择了曹孟德。
如今看来,这个想法有些过于天真。
天下大势,世道滔滔,谁又敢说有能力改变?
此时的田豫,已是年老志短,心灰意冷。
“你领着汝南的一千兵力,前去城头与杨将军报道,协助他守城。”
田豫摆摆手,“不须担心我,快去吧。”
看到大人确实没有什么大事,田彭祖这才领命而去。
而此时,城头的箭雨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百姓在城门死伤一大片,混在里头的吴国细作,同样是被城头射下来的箭雨不分敌我射杀。
仅有几个幸运一些,混入城门,想要去抢夺绞盘,被一拥而上的魏军乱刀砍死。
剩下的百姓,但凡还能走得动的,前进无门,后又有吴寇,都想办法往两边跑了。
跑得慢的,一开始被吴军嫌碍事,砍翻了一些人。
但当眼睁睁地看着仅差一点点就能夺到手中的城门,在千钧一发之际轰然闭上。
让领兵突袭的全绪(即大都督全琮之子)和全端(全琮从子)暴跳如雷。
天大的功劳从手边捞走,吴军如何能放过那些跑不远的百姓,当下转身又把那些百姓赶回来——好歹也算一点利息。
面对城头的箭雨,两人最后只能领兵退后,开始安营扎寨。
半个时辰后,全琮领着吴军主力到来。
“大人!”
“从父!”
全绪和全端来到全琮面前,满脸的羞愧之色。
骑在马上的全琮没有下马的意思,“嗯”了一声,没有看向他们,只是默默地看向不远处的寿春。
“大人,孩儿无能,请大人责罚。”
全琮这才把目光收回来,看到跪在马前的二人,澹然道:
“尔等二人,领军无能,本应按军法处置,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破城。”
“时值军中用人之际,若是先罚了你们,倒是要耽误了攻城大事,故而先记下。”
“若是后面的攻城里,你等不能立功,则两罪并罚。”
两人连忙应道:“喏!”
倒是跟在全琮后面的张休、顾谭二人,看到全绪全端明的失利,就这么被轻描澹写地揭了过去。
两人不由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满。
这一次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当真能夺城门成功,那可是惊天大功。
全琮身为大都督,没有秉公行事,却是借机把这个机会给了自己的儿子和从子。
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如此办事不利,错失良机。
而全琮,竟是没有一点惩罚。
这不是徇私是什么?
只是全琮是大军主帅,不但位高权重,而且还是陛下的女婿。
他们两人身份本就比全琮,甚至连个将军号都没有,当下只能是把不满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