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正是因为杜恕的坚持,让他在魏国朝中显得有些异类。
不但与朝中权贵不合,甚至还得罪了司马懿这种世家的代表人物。
此时的杜预,如何能在杜恕相比?
他说完这句话后,似乎是用尽了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
面对大人平静的目光,杜预似乎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对不住大人,我,孩儿有些轻率了……”
看到儿子的模样,杜恕平静的面庞反而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
他的语气很是温和:
“学问乃是我杜氏安身立命之本,你有心求取学问,此乃值得高兴之事,何言轻率?”
杜氏在后汉时,确实不如前汉那般显贵。
但因为顺应后汉大兴儒学的大势,也曾出过两位名闻天下的书法家与学者。
已经做好了被斥责一顿的杜预,听到自家大人这么说,顿时就是抬起头,眼中有些不可思议:
“大人,你不怪我……不是,大人,你同意了?”
“你有求学进取之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不同意?”
杜恕语气虽然平淡,但平淡中却是带着温和:
“不过长安的皇家学院,有如古之太学,吾儿欲进学院求学,将有何志?”
求学,并不是简单地求取学问。
而是要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求取学问。
或者说,求取学问以后,想要做什么。
如此方能在求学时,不会迷于半途。
若是只是图个新鲜好奇,或者是为了显于人前,那还不如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呆着。
因为对于杜恕来说,这些无比肤浅的想法,不值得他去浪费人情。
杜预听到自家大人的话,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进入学院学得想要的学问之后,打算用那些学问做什么?
看着儿子有些呆滞的模样,杜恕很有耐心地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到儿子的回答。
一直平静的脸上稍稍有些失望,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低下头去,准备重新拿起放在案几上的书本。
杜预看到自家大人不想再与自己说话,心头一沉。
他知道,错过了这个机会,自己这辈子,说不定再没有机会进入学院了。
在这个时刻,他的脑海里,浮现起皇家学院大门影壁所刻的那四行字。
急中生智之下,顿时就是脱口而出地说道:“为了立功,还有立言!”
“嗯?”
杜恕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儿子。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一想起这四句话,少年郎君的热血似乎开始沸腾:
“孩儿愚钝,知德非常人所能企及,但孩儿狂妄,欲试立功与立言。”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观今之天下,能配得上立德的,真要强行提个名字的话,可能也就冯都护能勉勉强强有一点点资格。
因为他把羊毛制成毛料的方法授与天下——虽然现在并没有全部放开。
但也正因为没有全部放开,所以才说他不过是勉强能有个提名的一点点资格。
羊毛制成毛料,让天下百姓多了一件取暖的衣物,可谓立德。
至于立功,虽然也不易,但好歹也比立德容易一些。
还是拿冯都护来说。
治理凉州,清除了凉州百年羌胡之乱的根源,保一方百姓安宁,也算是立功。
当然,保一方百姓安宁,算不算得上是立功,可能还有争议。
但若是以后季汉能统一天下,让天下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那冯都护的“立功”,那就算是无可争议了。
立言是在“三不朽”中最容易实现的。
好吧,还是拿冯都护来说。
不说那些天下传唱的文章,就单单是刻在皇家学院的这四句话,杜预相信,冯都护肯定能在青史上立言。
所以……
一念至此,杜预终于再次鼓起了勇气。
这一次,他虽然没有那么大声,但声音却是带着决心:
“大人,孩儿以为,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当效冯都护,方不负大丈夫之名也!”
听闻冯都护在蜀地初出山时,不过十六七,短短十数年,就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