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镇河西十数载,屡镇羌乱,虽是为国事,但错杀者亦难以计数。更别说数次挖掘冢墓,取其木做为攻战的器械。”
“去年领凉州子弟出征,因某之失误,回来者不过十之四五,某心里实是心有愧疚。”
“这些日子以来,吾常梦见冤魂索命,这大概就是以往所为之报应吧。”
徐邈一听,连忙安慰道:“伯道莫要起这等念头,我这就去让人去寻良医,即便是寻遍全凉州,亦要为你治好病。”
郝昭苦笑一声:“我知自己命数将尽,刺史无须再枉费人力财力。如今凉州不安,刺史所要注意者,乃是东边的蜀虏。”
“若是以某一将死之人而累国事,某即便是到了地下,亦是难安。”
说到这里,郝昭仿佛恢复了一些力气,脸上也有了神采:“如今凉州与中国断绝,明公当以逐蜀虏复通中国为念。”
“不然时日越久,蜀虏旁窥,胡人亦有乱心,只怕凉州不得久撑。”
徐邈看到郝昭这般模样,只得顺着他的话头。
“吾已知矣!只是吾才来凉州一年,诸事未明。伯道镇守河西十数载,不知可有教我之处?”
“明公自到凉州,开渠水,垦耕种,收民心,服羌胡,自有举措,某有何能,敢教明公?所能提者,不过是些许愚见罢了。”
“伯道请讲。”
郝昭越发地有精神起来:“明公,蜀虏欲进凉州,不过两条路。一条是自南安至榆中,一条是经狄道进金城和西平。”
“以一州之地抗蜀人,何其难也?除却要联系东边关中,让蜀人不得轻易举国西进外,还要借羌胡之力。”
“陇西羌乱,吾迟迟未派兵前去平叛,一是凉州兵力不足,二是欲以羌胡为隔,阻止蜀虏走狄道进凉州。”
郝昭说着,眼睛开始发亮:“只要羌胡断了狄道,蜀虏就必须先平羌乱,才能从那里过来。”
“所以在吾之后,明公可令金城守将,只管紧守金城西平,莫要轻易进入陇西。若是蜀虏敢轻易进军狄道,我们再伺机击之。”
徐邈听了,点头道:“吾记下了。只是凉州除伯道外,可有可用之人?”
“凉州多将,明公只要多加留心,岂会寻不得可用之人?”
郝昭回答道,“将军鹿磐,去年同某同斩英,明公可令其守西平。西域戊己校尉张恭,其子张进,其从弟张华,皆是名震西州。”
“如今东有大敌,且不能中国,明公可事急从权,调其回东面,以防蜀虏。”
徐邈大喜:“若是伯道不提张恭,吾几忘西州尚有忠烈一族。”
汉末河右扰乱,隔绝不通。敦煌太守马艾卒于任上,府上又无郡丞。张恭乃是功曹,素有学行,郡人推行长史事。
张恭乃遣其子张就东行,请见武皇帝,欲请武皇帝派新太守至敦煌就任。
时西平郡演、酒泉郡黄华、张掖郡张进叛乱,企图与敦煌郡联合,因此黄华在半路上动持了张就,欲逼迫张家父子就范。
张就誓死不从,乃使人密信张恭:
大人治理敦煌郡,忠义之心,昭示天下,岂能因为儿子在困境中而改变初衷?
如今朝廷大军很快就要抵达这里,大人应率兵从后牵制黄华。
希望父亲不要因为爱儿子这等小爱,而误了国事,这样只会使儿子饮恨黄泉。
张恭得到张就的信后,立即派遣从弟张华攻酒泉沙头、乾齐二县。
自己又亲自领大军随其后策应。
另派铁甲骑兵二百人及敦煌的属官,沿着酒泉北塞,径出张掖北河向东,迎接新任郡太守。
张掖的张进被郝昭等人攻击,酒泉黄华企图救援,又顾忌西部张恭的部队攻击后路,所以在进退两难之下,只好投降。
张就也因此保全了性命。
张家三人,皆受到封赏。
郝昭当年与张恭东西两面配合,平了凉州三郡之乱,所以对张家三人印象深刻。
徐邈想起这桩陈年往事,所以这才说张家乃是西州忠烈一族。
“只是伯道,张家乃是敦煌郡豪族,当年文皇帝征张恭入朝,授以侍臣之位,张恭以病而辞,留在敦煌。”
徐邈却是说起一事,“此乃凉州人固有的做派,却不知其人当真能委以重任耶?”
郝昭长叹了一口气:“明公,如今凉州已危如累卵。蜀虏若是西进,凉州则必遭战乱之苦。”
“而且如今中国,大魏才是正统,蜀人不过虏寇,张恭又岂会不明白这些?”
“到时明公再加陈说以利害,蜀虏不过是大魏的十一,日后关东百万大军,定会横扫陇右蜀虏,重联凉州。”
“想来张家自会知道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