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反驳想要解释。
可她说的句句在理,每一个字都恰好命中他的死穴。
如果他在离婚后的第二天死去,那他无疑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最好的父亲。
但他没有,他把老婆孩子送人以后,继续死乞白赖地活着。
用“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一刻,这位世间顶级混血种俊朗的面容突然就苍老了许多,笔挺的腰背也莫名佝偻几分,看上去颓丧了许多。
薄唇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男人苦笑着道:“就事实而言,好像确实是这样……”
工作上,他身为一个背负绝密任务的执行官,见色起意给任务增添了变数。
爱情上,他靠着不切实际的吹嘘骗来了女人的芳心,从始至终都在欺骗她的感情。
生活上,他身怀巨款却从未拿出来补贴家用,领着一份微薄工资不求上进,还需要爱人省下买化妆品和新衣服的钱来补贴家用。
婚姻和家庭上,他更是表现的像一坨臭不可闻的狗屎,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大德,才能让苏小妍这朵鲜花死心塌地插在他身上,让楚子航身上流淌着他一半的血。
而也正是这副自认过错的模样,让苏小妍眼中朦胧的薄雾凝实为泪珠,顺着那柔美的脸颊滑落。
楚天骄站在原地,对面是冷着脸默默垂泪的最爱的女人。
他很想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可双脚却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一般,重若千钧。
哂笑一声,他自嘲地说道:“我在的那个部门有个规矩,队伍中禁止有情侣或者夫妻同时出任务。
当时我觉得这项规定完全是用来约束那些心智不坚定的小男生小女生,真正的强者不会因为感情丧失理智,做出对不利于任务执行的事情。
在欧美那些年,我一直坚定认为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直到我回国看到了你。”
他那双会骗人的眼睛注视着默默垂泪的漂亮女人,好似有繁星在闪烁着名为真诚的光: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领导陪着大领导来视察工作,结束的时候顺道来舞蹈团看表演。
那时我负责作陪说好话,一路奉承,好话说的我口干舌燥,就想着领导看表演的时候能喝口水休息一下。
可是我才刚拧开瓶盖想要喝水,你就出现了。”
男人脸上浮现出追忆神色:“我记得那天的舞剧是《丝路花雨》,你跳舞时做反弹琵琶伎乐天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仙子走出来一样。
一直到你跳完那支舞,我手中的水都没有喝过一口。
在那一刻,我就认定了你,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娶你当老婆。”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温和,充满不掺半分虚假的爱意:“接送你上下班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纠结,要不要干脆结束潜伏的任务,让那群外国佬重新挑一个人来执行任务。
人类科技这么发达,就算真的有能够灭世的东西露头,一发原子弹下去也只能饮恨当场。
于是就在纠结中,我们走到了一起,还有了爱情的结晶,我逐渐沉沦在爱情与婚姻的甜美,一度将任务抛至脑后。
反正没有人监管,也没有人知道,连潜在的敌人也没有出现。
可是当子航第一次喊出爸爸两个字的时候,我高兴之余,又开始感到无边的恐惧。
如果世界因为我的玩忽职守真的迎来毁灭,让你和儿子陷入到危机之中,那我不敢想象我会做出点什么疯狂举动。
从那之后我开始陷入无止境的忧虑,一边是小家一边是大家,不知该如何取舍。”
他接着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那是一段从来都不愿意回想的过往:
“……我曾经看着亲人一个一个在面前死去,偌大一个家就剩下我一人独守,祠堂里的香和纸钱好像从来没有断过。
孤独一人太久,品尝过最浓烈血之哀是何种滋味,所以我对家有一种病态的执着。
我不想失去你们,但放弃任务就只能保护你们一时无法保护一世,只有选择继续任务才能让你们一直处于安全之中。
所以我找到鹿天铭,让帮忙照顾你们,如果哪天我真的死了,就……”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楚天骄语气突然有些痛苦,后续的话语也难以说下去,仿佛之后的每一个字都会如针扎一般刺痛内心。
而客厅的沙发上,苏小妍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本就是一个极为感性的女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轻易被楚天骄骗到手。
听着男人就差把心脏掏出来给她看的话,情绪再也绷不住,就连心里那两个正在鞭尸的小人也停下了手。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男人: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坦白?世界毁灭的危机解决了?”
说起这个,楚天骄脸上就闪过几分庆幸与惆怅:“因为夏狄重新站了出来,把重担全部扛在了自己肩上。
当年他以一己之力守护着这座城市,现在则是以一己之力守护这个国家,乃至这个世界。
他的强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能引动诸神黄昏的存在于他而言不过是覆手可灭的虫豸,也让我一直以来的坚守成为了笑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小妍抱过在腿边磨蹭试图安慰她的三花猫,擦去眼泪询问起来龙去脉。
而楚天骄也不做隐瞒,将龙族的秘辛、混血种社会的错综复杂、夏狄的斑斑劣迹,以及他建立龙组后试图暴力碾压一切的爆兵计划尽数告知。
苏小妍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那个被她私底下骂江北狗贼的混蛋这么厉害,仔细想来,或许自己梦中进入世界的奇遇,也是对方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