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三溯横刀格过三人递来的三剑,接着一记横扫,划伤了薛之武和王之雄,二人连忙退开。宋之文揉掌上前来打,闵三溯挥刀斜劈,宋之文竟也不闪不避,只用空手接刀,双手牢牢将刀夹住,半分都抽动不得。
闵三溯眼见不敌,只得撇过刀去,翻身提过岑毅,捡起竺龙剑,然后连连退开。
宋之文看清了来人,突然双眼睁得老大,嘴边竟泛起笑意,说道:“你?是你!闵……闵三溯!”
闵三溯一脸严肃地道:“是我!今日在此幸会诸位高手,老身先向贵派楚掌门问好!”
宋之文一听狂笑不止,喜道:“好好好!终于找到你了!闵三溯,你为啥要躲这么多年?害得我们好一顿找!”
薛之武怒不可遏,喝道:“闵三溯,不是冤家不聚头!让咱们找了这么久,今天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劝你还是认栽,就此束手就擒吧!”
闵三溯哈哈一笑道:“认栽?敝人不才,也遇到过那对付的敌手,却从没求过饶,老身也早是残灯一盏,只要是挣得一口气在,便死也无憾!”
祁之英怒道:“好一个死而无憾!你倒光明磊落,那你倒是告诉我们,为什么杀我们师父?害得咱们红尘派群龙无首,动乱不休,先代的师叔师伯都被别的帮派害死!要不是掌门师兄做主,重整师门,抵御外帮,咱们岂会活到今天?”
闵三溯正色道:“对于贵派先掌门之事,在下深感歉然,杀害靳先生也是非在下本意,只是当时混乱,无意中与靳先生交手,而在下也确实下手中了,害得靳先生不治身亡,每每想起时,在下也是与阁下等一般心痛!”
“够了!”王之雄将手一摆,怒道,“别这副假仁假义的模样了!闵三溯,你以大侠自居,为何要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师父那等忠义淳厚之人,世上哪还有第二个?而你,却杀了他!”
闵三溯也听得心中自责,回想起当时情景,其实是他当年在湘潭走镖时,遇到几个无耻逆徒偷袭打劫,夺了闵三溯不少银两,并声称自己是红尘派的。闵三溯气愤不已,正巧靳远华在湘潭举武展,于是他便去找靳远华讨说法,谁知见了靳远华后没收住脾气,对着靳远华和红尘派门人就是一顿臭骂。
这样却恼了靳远华,闵三溯喋喋不休,红尘派众人都听得有气,于是靳远华便邀闵三溯来比试,若是赢了,便全然听他的。闵三溯自然也是想打,便上了擂台来战靳远华。初时二人都是不分敌手,可靳远华知道此事他门下有错在先,于是手下便松了招,变得守多攻少。
靳远华本意是手上让了闵三溯,二人战个平手,或是让闵三溯略胜一筹,接着找出劫财门人,让其赔个不是,也就行了。可是当时的闵三溯年轻气傲,根本没能领会靳远华的意思,只道是靳远华气力不支,手下慢了,于是心底得意,越打越狠。后来闵三溯回想起来,也发觉了当初靳远华手下留情的表现。
靳远华只得一让再让,谁知最后搞得自己疏忽,没能躲过闵三溯发来的一记重掌,那掌重重拍在了靳远华胸口,由于没有运气防护,这掌击得直透肺腑,靳远华当场口吐鲜血,没起气来。当时闵三溯也是意外之极,没料到自己随便一掌就将堂堂红尘派掌门人拍得半死,而现在回想起来,闵三溯自然是悔恨不已,恨自己目无尊长,害死了一位武林前辈。
当时红尘派门人乱作一团,纷纷上前来查看靳远华,而闵三溯则趁乱逃了出去。不多时,闵三溯在湘潭杀了靳远华的消息便传遍了江湖,红尘派也自此开始到处宣扬要杀了闵三溯。
这时岑毅已上前去抱了扎伊娜,只听宋之文道:“解释再多也没用!闵三溯,你贼心不死,今日来此,又指使那少年伤了我马师弟,全然是没将我们红尘派放在眼里!”
闵三溯叹了口气,心知此事已然不能化解,只得寻思脱身之计。于是拱手道:“诸位义友,多有得罪,原谅在下不能随了诸位夙愿了!”说罢,慢慢将手放在胸口,暗暗取出数柄钢针来,宋之文刚意识到不妙,闵三溯已将手中针尽数抛出,直指“文武英雄”四人面门。
趁着四人躲避的间隙,闵三溯一声呼哨,岑毅便抱着扎伊娜飞一般向着门外奔去,而自己也是跨出门就骑上马,举鞭便走。
宋之文一众人慌忙追出来,见三人已驾马远去,心中不甘,“操蛋!又让他逃了!”薛之武怒骂道。
就在这时,忽见黄沙滚滚,风浪滔天,天色阴沉不已。宋之文喜道:“这是起风沙了!这家伙逃不远了,咱们快追!”说罢,一伙人又迅速跨上各自神驹,朝闵三溯等人追去。
闵三溯骑马领在前面,岑毅背着扎伊娜驾马跟在身后,三人两马慌不择路地跑着。迎面而来的风沙越来越大,闵三溯也越来越难睁开眼。跑了不出五里,胯下马也因吸饱了风沙而失了力气,跑得越来越慢。
闵三溯心下焦急,无奈那马却是真失了力气,再也跑不动了,只有岑毅骑着的马还能勉强行走。这时身后隐约有叫喊声传来,他连忙停住马,叫住岑毅。岑毅道:“怎么办,师父?”
闵三溯一手掩住扑面的沙风,一手将竺龙剑和“牧云仙诀”递给岑毅,大声道:“我拖住他们,你赶紧逃!”
岑毅闻言越下马来,急道:“不行!师父你怎么斗得过他们?我留下来帮你!”
闵三溯愈发焦急,冲其喝道:“你帮个屁!到时候被他们杀了的话,在这黄沙里连尸身都找不到,还得白白耷拉扎伊娜一条性命!到时候你怎么跟你海师叔交代?”
岑毅应声跪倒在地,已是泪流满面。闵三溯怒道:“哭什么哭,别这么没出息!”岑毅道:“师父,我怎甘舍你而去!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救了我这条命,当时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有祸就一起扛,要死就一起死!”
闵三溯听着也流下泪来,岑毅又道:“那时候你叫我走我没走,现在你又叫我先走,我岂能一走了之!”
望着风沙中的岑毅,闵三溯自觉欣慰,但耳后呼喊叫骂声越来越近,心中一痛,上前轻轻扶起岑毅,拂去他脸上的尘土,柔声道:“岑毅啊,你能成为今天这般,为师十分欣慰,但今日不同往昔,再也不只是我俩同生共死这回事了!”岑毅呆呆望着他,不明所以。
闵三溯手指扎伊娜道:“扎伊娜得托付给你,海师弟视她如宝,尽管今日已身处九泉之下,但又怎能忍心见她受罪,你受了他的授艺之恩,至死都未能报答。而如果你又护他女儿不周,他在天之灵定要怪罪你。岑毅啊,你难道甘愿做个背弃承诺,受人唾骂的人吗?”
岑毅忍痛摇了摇头,闵三溯又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再想想看,你还有大仇未报,你父母的冤魂或许至今都在哀鸣,不得安息。若是你没能报得他们的大仇,到时候有何颜面再去见他们?”
岑毅仍是于心不忍,闵三溯又道:“相信师父,为师一个人也能料理了这帮家伙,反倒是多了个你,我反而还得分心照顾。你就当听一次师父的话,先带扎伊娜走吧!”
岑毅抹了把眼泪,然后俯下身子重重拜了三拜,随即便再次上了马,背过了扎伊娜。回头不舍地望了眼闵三溯后,便扬鞭而去了。
望着岑毅身影逐渐淹没在黄沙之中,闵三溯心中宽慰不已,这时风沙中的四人也现出身形,直挺挺地立在了闵三溯面前。
薛之武“哼”的一声,说道:“哎呦,闵三溯,怎么不逃了呀?是不是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呀?”宋之文看了看四周,问道:“你那徒弟呢?该不会自己一个人逃了吧。”
闵三溯冷冷地道:“我一人造下的罪孽,就该我一个人来还,不能累了我爱徒!”
宋之文一声冷笑,说道:“你一个人的事?那么你那爱徒砍断了我师弟的臂膀,这事就不算了?赶紧叫你徒弟出来,咱们一码归一码,你这老东西偿命,那臭小子赔条胳膊!”
闵三溯冷笑一声,并不答话。王之雄怒道:“有什么好笑的!”说罢便抽刀纵马上前,一刀劈向闵三溯。谁知宋之文突然喊道:“师弟小心!”王之雄连忙将刀收了回来,定睛看时,却见闵三溯已越过自己头顶,一脚朝他踢来。王之雄连忙躲避,谁知闵三溯这招仍有后着,前脚掠过,后脚跟来,“啪”得一声便踢中王之雄面门,这汉子登时跌下马去。
闵三溯趁机上了马,更不答话,举鞭便走。宋之文大惊,大喝一声便紧跟了上去。闵三溯朝岑毅离开的反方向狂奔,心想将他们引开得越远越好。可身后三人依旧紧追不舍,难以甩脱,闵三溯登时心生一计,于是慢下马来。
宋之文见闵三溯慢了下来,心底得意,摸出两颗石子便向他打去,只听“啊”的一声,闵三溯应声落马,那马也随之逐渐停了下来。
薛之武大笑起来,快步向那马奔去,然而风沙扑面之下,他看不清楚闵三溯在哪,于是大步向马走近。正在此时,宋之文察觉到不妙,正欲喊住薛之武,后者却已径直走到闵三溯马旁。还未等他察觉,闵三溯飞身从马俯下窜出,手握短刀刺来,薛之武欲避之而不及,那刀一击封喉,薛之武痛呼一声后便向后倒去,脖颈间鲜血狂涌出来。原来是闵三溯假意中招,落马时攀住马俯,然后躲在其下静等时机。
宋之文惊得脸色惨白,紧接着便悲愤交加。怒叱一声后便向闵三溯扑来。闵三溯也不理会,上马便走。但宋之文胯下之马脚力更胜,不多时已追近闵三溯,宋之文急怒之下,抽出剑来便击向闵三溯,后者回头格挡,接着以短刀还了一招。只这一下,闵三溯胯下马便停住了脚,宋之文趁机飞身跃起,向闵三溯扑来,闵三溯挥刀来劈,宋之文施巧劲用单手将刀弹开,接着挥剑直刺闵三溯面门,后者难以躲避,只得仰过头去,翻落马下。
这时风沙渐渐停了,漫天尘土也逐渐散落,一点阳光透了进来,闵三溯喘着粗气,宋之文身后祁之英抱着薛之武尸首也追了过来,也是悲声载道。
宋之文怒吼道:“闵老贼!你杀我师父,又刺死我师弟,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闵三溯紧盯着他,握紧短刀,心底盘算脱身之法。
恰在此时,又有一阵烈风吹来,三人又睁不开眼来。趁此机会,闵三溯踏过一大步,翻刀斜劈,仗着风沙的掩护贸然劈向宋之文。
宋之文眨眼的功夫刀锋已至眼前,惊骇之余回剑格挡。但闵三溯意图却非如此,而是抽回刀去,转而击向宋之文胯下马匹,一刀刺进那马眼睛里,可怜一匹宝驹,失明之下乱了阵脚,长嘶一声之后胡乱甩脱,将毫无防备的宋之文甩下马来。闵三溯趁机飞身劈来,宋之文顾不得狼狈,只得举剑来格,可闵三溯刀招变化奇快,刀未劈至,已改为刺。
宋之文心下一横,“倒不如一起死了!”怒吼一声,改守为攻,飞剑刺去,直指闵三溯胸膛。闵三溯也没料到宋之文会使这般同归于尽的打法,顾不得回防,只得收刀撤首,躲将开来。
这几招的功夫,黄沙散去得越发多了,视线也越加清晰。闵三溯心中焦急,因为风沙退去后自己将失去出其不意出击的机会,那时只能全靠武功取胜,但自己能否赢得了这宋之文,属实是没有把握。
宋之文怕让这闵三溯再有可乘之机,于是先行出手,起手转剑连点,快无伦比,闵三溯只得疲于应付,难以反击。宋之文接着翻剑扫来,闵三溯越起躲避,谁知宋之文使了一手虚招,这剑扫至半道转为云,径劈向后者脚踝。
闵三溯催动内力,奋起神威,大喝一声后两脚点空,竟在半空中翻过一斗,越过宋之文头顶,顺势向其脑后劈落。宋之文大惊,扑倒身子躲过,后脚紧跟着“蝎子摆尾”,踢中闵三溯后背。
闵三溯失去平衡,摔落在地。宋之文则是起身立时来攻,闵三溯这时隐隐察觉到肺部传来痛感,顾不上细想,起身防备宋之文攻势。
一旁祁之英看得着急,望着手中师兄尸体,悲愤之意更胜,无奈自己武艺低微,掺进战局或许只会自身难保,只得在马上看着。正在此时,忽然天空中一声雄壮的声音传来:“侠…义…文…武…英…雄…杰!”他一听心头大喜,回身抬头朝那发声之人高声回道:“盖…世…豪…气…义…震…天!”然后冲那人激动地喊道:“掌门师兄!我们在这里!”
宋之文一听这声,连忙收剑退开,闵三溯巴不得挣脱他的攻势,因为此时自己肺部连同胸口都开始剧烈疼痛起来。“看来是使“破空玄冥式”给经脉造成的损伤,再使一次估计连命都得没了!”闵三溯寻思道。
只听宋之文高声喊道:“万里红尘归四海!”而方才那人也回应道:“愿作俗世赤脚仙!”闵三溯一听惊骇不已,心道:“莫非是红尘派的帮手到了?唉!看来今日老夫性命终要休矣!”
只见那消散的烟尘之中逐渐走出一人,那人胡须冉冉,横眉竖眼,皮肤黝黑,身着一身黑色道袍,脑后一根长鞭随风摇曳,长托至腰,手提一柄宝剑,身后背着一只紫葫芦,里面的物件随着这人的步伐“哗啦”“哗啦”的响动着,而这人身后也跟来方才被闵三溯踢下马去的王之雄
闵三溯紧盯着这人,这人也紧盯着闵三溯,只不过闵三溯眼神中是紧张,这人眉宇间却是杀气。
只见这人抬手作揖,朗声说道:“在下红尘派掌门,贱姓楚,粗名屜,草字任华,江湖中也更多呼我派名,曰之侠。”
闵三溯也拱手道:“莫非阁下便是号称“鸳鸯扶风”的楚之侠楚掌门?久仰久仰!”楚之侠面不改色,回道:“过奖过奖,“清流大侠”闵大侠在下也是久闻大名!”
闻言闵三溯脸有愧色,而这楚之侠也冷冷开口道:“想我上次拜遇闵兄,离今也应有八年之久了!闵兄,你可知我为何记得那么清楚?”
闵三溯叹了口气,却未答话。而楚之侠却抬高了声音道:“因为那年我才十六岁!而这世上唯一一个在乎我和疼爱我的人,师父,就这样被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无故杀害!那天师父咽气的时候,紧紧抓着我的手,对我说让我做好新掌门,打理好红尘派,莫要让江湖上的恶人欺辱了咱们!但我那帮师叔师伯们岂能答应让我做掌门人,纷纷养帮结党,欲谋大权。”说着说着楚之侠声音逐渐变得悲凉。
“一时间我这红尘派乱作一团,我也遭人暗杀,被迫逃亡,后来流落江湖,每天提心吊胆,风声鹤唳。还没有饭吃,一度快要饿死!幸亏红尘派先祖暮华真人收留了我,传授我红尘派的高深武功,才让我能立足于武林,才能一举杀回湘潭,夺回正位!而这期间我遭了那么多难,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都是因为你!”说到这里楚之侠怒视着闵三溯,手指用力指向他。
闵三溯不言,心中愧疚之意更甚,眼睛低下去不敢看楚之侠。而楚之侠愈发咄咄逼人,拔出剑来怒吼道:“说!闵三溯,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为什么要害我!”闵三溯把刀丢到一旁,深深地叹息一声,说道:“当年之事,不必重提,我闵三溯今天是跑不了的了,楚掌门,你这便来杀了我吧!”说着将手撑开,亮出了胸膛。
楚之侠怒目斜视,一边死死地咬着牙,一边喘着粗气。宋之文一听怒骂道:“好啊闵三溯,你原来就是这副德性!敢做不敢认!你无故杀我师父,不但没丝毫愧疚之意,还恬不知耻地要我们给你个痛快,我告诉你闵三溯,你想去死还没那么容易!”
闵三溯沉下脸来,问道:“那阁下打算怎么处置在下?”宋之文怒气不减,依旧喝道:“怎么处置?我来告诉你,最好是要把你押到我师父墓前,给我师父重重磕八十个响头,向他认错赔罪,然后在我师父面前开膛破肚,挖出心肝来祭我师父!”
闻听此言,闵三溯脸色愈发地难看。宋之文又道:“怎么,害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牧云门人果然都是一个德性,贪生怕死,见利忘义!像你这闵三溯,还有那什么卢冠玉、方志倚,都是些不知廉耻的小人!也难怪,毕竟都是一个师父教的,想必你们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这句话就好像一声雷鸣,轰的闵三溯虎躯直震,霎时间,闵三溯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宋之文,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冷冷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宋之文却没把闵三溯放在眼里,冷笑一声,嚣张地道:“我说,你,闵二贼,你们一整个门派都是些猪狗不如的家伙!尤其是你那师父卫祺襄,更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闵三溯不怒反笑,随即将手抽向腰间,依旧冷声说道:“这世上没人可以说我师父,宋之文,你好大的胆子!”
闻听此言,宋祁王三人同时发怒,抽剑上前,齐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
闵三溯依旧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我闵三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你们知道,羞辱我恩师的下场!”说罢手猛的一抽,那条黑黄色带子再次从腰间抽落。
此时后面的楚之侠见到眼前景象,顿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