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身边,此刻已经站了两个人,死死的盯着他。
他现在想自尽恐怕都不成了……
白荷忘记了身边的一切,一步步走近木桶后,贝齿死死的咬着嘴唇,一双不是很白皙但很干净光洁的手,颤抖着,但非常坚定的探入水中。
当她的手接触到一团冰冷的湿滑时,白荷整个人不可自抑的颤了颤。
可是有些女人的性格,有时候比男人还要坚韧。
此刻白荷不去想,她手中的可能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只是在想,那是她的主子,是她的三爷,是她的男人……
红唇被咬的发白,而后又变红,因为嘴唇被咬破了。
白荷鼓起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将桶中冰冷的人儿一点点抱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双手中的小人儿身上,此刻大家多么希望,这只是庄主又一次给大家开的玩笑,多么希望此刻庄主突然从白荷手中跳下来,指着大家仰头大笑,你们又上当了!
可是,他们只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被水泡,被水煮的发白的脸。
“啊!三爷……三爷,环哥儿!!”
小吉祥不知何时自己醒来了,此刻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白荷手中抱着的贾环,嘶哑着稚嫩的嗓音喊道。
此情此景,此言此声,闻者伤心,催人泪下。
李万机整个人如同一头瘦虎一般,一双原本很平静的黄褐色眼眸,此刻绽放着瘆人的凶光,死死的盯着焦大。
生在北城那种地方,没有人敢在明面上作乱,但是暗地里,那是整座神京最混乱的地方。
穷山恶水多刁民,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
孔夫子都说,仓廪足而知礼节。吃饱饭后才有心情去说什么礼,饿着肚子,谁他娘的管狗屁礼仪是什么?饿急了他们连律法都不认!
若非大秦律法实在严苛,对匠户贱籍尤其如此,乱一则诛百,甚至诛千。
那么北城绝对连明面上的安宁都无法保持。
有阳光的地方必然就有阴影存在,这是一个亘古不破的真理。
有吃白的,就一定有吃黑的。
白荷的父亲是大匠,他的二十三个徒弟个个手艺精湛。
在一些人眼里,他们就是北城最肥美的羊祜。
然而,北城里敢打白系人马主意的好汉却很少。
原因很简单,第一,李万机会来事。他们赚的并不丰厚的银钱,至少超过八成以上都让他打点给了匠户贱籍所的官差们,一个都不漏。这就是所有北城匠户中,白系一脉从未有过被强逼卖女到青楼的原因所在。
第二,李万机敢拼命,够狠,对敌人够狠,对自己更狠。
正是靠这两个原因,他才能在北城那个地方,庇佑住了白系六十八口人不被凶徒欺负。
如果此刻脱下他的衣服,脱下胡老八的衣服,甚至脱下老实巴交的刘竿子的衣服,就会发现,他们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新伤盖旧伤,旧伤盖老伤。
刀砍的,枪捅的,竹竿子刺的,甚至还有火烧的,石灰烫的……
各种伤,都有。
一个男人,在那种地方,想要保护住自己的家人,保护自己的族人,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唯有拿命去搏。
这也是北城很少有男人能活到老的原因之一。
原本,这个跗骨之咒就要被摆脱了,他们就要爬出地狱的门口,迈入人间,甚至迈入天堂。
可是,现在却又被人生生给毁了。
这个皓首匹夫只是坏了三爷一个人的性命吗?
不,他坏的不只是一个人的性命,而是白系匠户六十八口人的性命,还有他们子子孙孙永坠阿鼻的悲惨命运。
如此大仇,岂能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