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七日,朱元璋正式下葬明孝陵。而这一天,恰巧也是他逝世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头七。昨天晚上开始,整个皇宫就没停歇过,大家都在紧张地筹备着今天的葬礼事宜。
就在昨天刚刚举行完登基大典的新皇帝朱允炆,今天又换上了一袭白色的丧服,清晨时分就已经起身,亲自护送着朱元璋的棺椁,并率领着群臣们声势浩荡地向着孝陵进发,送老朱最后一程。
朱楩自然也身在这支队伍里,但由于他身为亲王,那是老朱的亲儿子,身份尊贵,所以得以和朱允炆一同前行,与他们一道的还有一群老朱的后妃们。这些后妃中,除了那些藩王的生母之外,其余那些未曾诞下皇子皇女的嫔妃们,从今往后就要留在孝陵山上,为老朱守灵三年,以表哀思。
这几日,朱楩与朱允炆之间的关系并未出现明显的紧张态势。尽管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但在这个特殊时期,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太多的冲突或摩擦。
然而,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双方都明白对方内心深处的想法。朱允炆等待着朱楩主动向自己表示友好并完全臣服于他;而朱楩其实也在等待,等等看这个新皇帝是否真如历史上那般头铁,不顾老朱遗愿执意削藩。
在举行完了入葬仪式后,朱元璋的棺椁正式被抬进了孝陵内。朱楩和袁巧儿紧跟在朱允炆身后,一同叩拜送别这位伟大的帝王。今天过后,朱元璋将成为历史,而未来时光里可能与他还有关联的便只有到今年为止的年号——洪武,翻过年去便是建文元年了。
送别仪式结束后,朱楩轻轻地扶起袁巧儿,他们一同站起身来,跟随朱允炆以及一众藩王的母妃们准备返回山腰处祭拜的宫殿。而其他的妃子们则已被转移至山上,那里有礼部精心准备的院落供她们居住。这也是朱楩所能为她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至少能够确保她们的生命安全,并在守丧三年后得以归家与亲人团聚。
由于棺椁入陵并封门尚需一段时日,众人便在孝陵祭拜的宫殿中稍作歇息并继续祭拜,静候朱元璋的棺椁落位。
殿内回荡着道佛两派人士诵经念文的声音,伴随着哀悼和哭丧的哀鸣,原本就宽敞的大殿内回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朱楩感觉自己快要聋掉了,周围的人们似乎也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于是,他趁机找到一个空隙,悄悄地拉起袁巧儿的手,两人悄悄的溜出了大殿。
殿外也有诸多官员以及念经的和尚与道士,外围还有中军卫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已经把整个孝陵给封锁起来了,但朱楩大小是个亲王,想出来静静也没有人会拦他。
因为时间尚早,所以二人选择从小路出发,绕着祭祀宫殿后面的高处慢慢行走。袁巧儿明白,这或许就是朱楩悼念父亲的独特方式。
自从朱元璋病情恶化直至离世,无论是周妃、杨妃,还是太孙朱允炆,甚至包括众多文武朝臣,无一不是痛哭流涕。然而,只有朱楩这位皇十八子与众不同,他并没有展现出过度的悲痛,相反显得异常镇定,以至于连作为他枕边人的袁巧儿都开始怀疑他是否只是故作坚强。
他们如同散步一般缓缓走向之前叩头拜别朱元璋棺椁的地方。一路上,朱楩向袁巧儿倾诉了内心深处的感受。
也许他不像已逝的大哥太子朱标或四哥朱棣那样与朱元璋有着深厚的父子之情,但在过去的两年里,他真切地体会到老朱对每一个儿子都怀有深深的父爱。
就在不久前,他每天都会去给卧病在床的老朱讲述各种故事,而在那个时候,他难得地从老朱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如慈父般的温柔。
袁巧儿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默默地牵着朱楩的手,静静地走着。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此刻更是如此。
而朱楩则尽情地倾诉着,讲述着朱元璋对他的宽容和信任。朱元璋允许他不计后果地胡作非为,无论是在治国策略还是对外政策上,都给予了他充分的支持和信任。这种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让朱楩感到无比温暖和安心。
终于,他们走到了先前的地方,朱楩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尽管他知道自己是穿越而来,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真实的反应。而且,经过这段时间与朱元璋的相处,他对这位老人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这份感情让他不禁落泪,难以自抑。
袁巧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无声的流泪,心都要碎了。她心疼地抱住了他,紧紧地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试图给他带来一丝温暖和安慰。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道路中间,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已经停止。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朱楩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然而,就在他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幅让他此生难以忘怀的画面。原来,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正好位于孝陵棺椁进入陵寝入口的正对面上方一点,这里视野非常开阔,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不远处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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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袁巧儿正背对着他,紧紧地拥抱着比她高出许多的朱楩。而当朱楩睁开眼睛时,他惊讶地发现,下方的入口处有一群士兵正在忙碌地搬运着一具具用白布包裹起来的尸体。这些人显然已经死亡,他们的身体被白布严密地覆盖着,但从轮廓上可以看出,这都是些相对瘦弱的男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陵寝门口还有几个人负责揭开白布,露出死者的面容以确认身份。他们面无表情,冷漠地执行着这项恐怖的任务。
正是因为他所站的这处离得不算远,而且他本人的视力可谓极好,所以在睁眼的这两三分钟内,他便看到了那个被挑开白布来的人的面容。
是个女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个少女,一个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女。显然,她不是朱元璋那四十几位没有子嗣的后妃中的任何一人。这个少女他见过,而且他还认识。
她只是一个在朱元璋身边侍奉的近身宫女而已。他与这位宫女并非熟络,每次他回宫或进殿,皆是由她送上干净的手帕以及打来温热的清水;每当他向朱元璋禀报完毕,夜色已晚,又是她引着他步出殿外;甚至连每次与朱元璋交谈时有些饿了,也是她给送来了可口的糕点。
他并不知晓她的名姓,更未曾询问过。然而,此时此刻,白布之下那张苍白无血、毫无生气的面庞,却令他不禁忆起了三年前中秋家宴前夕的那个夜晚。那晚,他与朱元璋,当今圣上朱允炆,还有燕王朱棣一同畅谈如何收服北元牧民之事。就在那时,正是她为自己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那时的她虽稍显拘谨,但在自己接过汤面并道一声谢后,她清瘦却不干瘪的面庞上还是浮现出了两抹羞涩的红晕。可是如今,她却静静地躺在那里,被白布紧紧包裹。
袁巧儿感觉到了身前抱着的朱楩手掌握拳,脸庞因为咬牙而产生了变化,定然是后面发生了什么,放开朱楩回头看去,眼前一幕也让她瞪大双眼,捂住嘴巴掩饰自己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