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想想。如果真的是我将你拖进噩梦,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阻止我拿走纱丽显然不成立,因为它早就挂那了。那么同一条船,同一天,同样的步骤实施……”
恰在此时,圆厅内的颂唱戛然而止,四周一下子变得极度静谧,瞬间叫人爆起鸡皮疙瘩!我不知将会发生什么,只见火光正在女人两只明亮的眸子中闪烁,她同样蹙紧眉头大气不敢出。以那种表情,说明此刻心里同样没底。见我正盯着她欲言又止,丽恩做了个噤声,从肩头取下枪,示意我照做。
很快,楼底开始传来一阵响似一阵的怪叫,全然不再是人语,而这种声音,显得又细又尖,活像磁带在高速快进。探头去张望,这群人就像被困住的鬣狗,全数贴附在墙头各处,毫无规则地乱爬,个别几个还能像半妖般在廊柱上倒悬。此情此景,实在是诡异得难以形容。
只听得为首的一个秃头胡子男,嘴里高亢地呼啸起来,金色阶梯的高级会员们纷纷打怀中取出器物来。那像是某种礼赞,一根银链子上挂着颗金属球,球体上镂刻着复杂图案,还在会场用餐时,我就见过这种手链。当时的达官显贵们将之缠绕在指尖,走去木雕前俯身行礼。我因没有那件东西,才被丽恩一把按住。
此刻众人将它套在各自的大钻戒上,高速旋动起来。镂空的球体受到空气振动,集体发出蜂鸣,很快连成一片,响彻天地。我的耳旁,犹如飞舞着百十多只苍蝇,嗡嗡作响。
女人的脸惊得煞白,她慌忙拔出短刀,扯出自己长舌,照准舌幔刺下,随后狠命一拉,顿时将舌体割裂成两瓣!由创伤处飞溅出一股稠厚的蓝血,滴滴答答洒落进那只报丧鸟中!燃烧的火苗如风中孤灯,几近熄灭,最终又倔强地挺了过来。伴着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奇臭,它跳了几跳,逐渐散发出刺目白光,浮在琉璃灯中段趋于稳定。
“这是在干嘛?喂,你还好吗?现在是否还能继续对话?”我将目光移向她脸庞,用蚊虫般的声调说:“适才,我忽然心头扫过一个念头,但仍没理顺,要不……”
“那种首饰叫做萦铃,是金色阶梯的侦测器,他们怀疑我们伪装成教众外貌混迹人群,正在彼此做排摸,虽然瞧不见我们,但嗅到了气味。我没什么大碍,但你得保持安静,不论想说什么,都暂时别开口了。”女人微微点头,沉重地合上双目,摆出个禅坐的姿态。
我不知自己是否也得摆出那种坐姿,便有心学她,刚将腿盘起,便听得底下一声咋呼,那种嗡嗡声立即被杂乱的脚步声所替代。这些黑衣男女,似乎已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正滚滚奔涌而来!很快呼啸声蹿上了二楼,接着是三楼楼角,散瞳余光中满是飞奔的人影,和各种怪叫!我心头暗暗叫苦,只得紧闭双目,尽量不去理会。
恰在此时,心头扫过的那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那就是打从两天前,与女兵鬼混的当晚起,我总能听见的敲铁皮鼓声。这种怪音现在已被证实,其实是金色阶梯的教众,在唱诵时集体发出的和音。因它相隔极远,外加不清不楚,又自带强烈的节奏,故而令人误解为是在敲鼓或是巨大生物在呼吸。而我哪怕到了瀑布淤泥池前时,它也一刻没有停歇。我不禁去想,这会不会就是女尸想要我所揣摩的一个特征?或者说,在和音响起时无法被察觉,须得等到唱诵结束之后才会促成机缘的成熟?
当想到这点,我慌忙睁开眼去看丽恩,她也正在思索着什么,冲我一摆手,示意继续保持安静。我当然知道这等关键时刻尤其得小心翼翼,但背后的光景实在不容乐观,起先乱窜的黑影纷纷开始向小屋方向聚拢,人流停在廊道上遮蔽住室外的灯光,哪怕不回头,也能感觉到燥热的口鼻污气喷吐在自己脖颈上。那些怪人们,已距离我不足五米之遥。
“有一只或者几只黑水仙混入了进来,这种烧沉香的气味,就是列支丹们惯用的素魂离。”果然,金色阶梯的人绝非善茬,不仅轻易揭穿了女人的身份,更分辨出她所卖命的势力,只是报丧鸟仍在发挥效果,以至于他们无法迅速找出我们。
“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设下的虚灵?而要让我们相信人还躲在楼内呢?实质或许早已跑出了埃欧雷祭坛?”某个自作聪明的家伙,正在有板有眼地分析,引得四周一片附和声。
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勾上了女人的嘴角。
由着这位智谋广远的仁兄慷慨发言,门前的黑影瞬间散开,各处的脚步声开始下楼,分散在这座公馆的四处。丽恩这才长吁一口气,表示可以说话了。她烧这只琉璃灯的用意,除了隐匿真身外,就是为了散发出浓烈气味。这会一下子吸引住对方,而当他们急急上楼,自然就会瞧见伏琳沙已被窃走。那么,又有哪个笨贼,还会留在作案现场?他早就逃之夭夭了。借助这种反向思维,黑水仙便替自己解了围,争取到了机会。
“我刚才一直想说。”“冥想时,我也料到了一些事。”“我觉得。”“还是我来说。”
犹如在水下闭气,一浮将上来,我俩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对方些什么,几番张口之下,我抢得先机,急忙将敲鼓声这个疑点抛将出来。正待我洋洋得意,女人忽然说,她可能已经搞懂了,为何有人要施展妖法,将感官搅乱,使她误以为现在是1974年这个最大疑点。
此刻哪怕有十几把枪顶着后脑勺,我的意志也不为转移,强烈的好奇心占据一切。
“72年和74年仅仅差了两年,炮制这种误导之人,是不希望你联想起某件东西,而玛德兰冒充牛虻与我结伴,多数就是冲着它而来。当发现自己被骁鸷钻了空子,便要竭力夺回自己意识,努力告知我这一点,这便是他留字的原因。而且我怀疑,那也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来自未来的玛德兰,这行数字便是指他所留下的磁带,里头没准有揭示一切秘密的录音。不然,要如何解释编号为092?然而它是什么?咱们只能假设,也许在72年时它仍在,但到了74年就将不复存在。因此,翡翠之华不看重一件纱丽,你们爱夺就尽管拿。他真正在乎的,会是另一件珍品,一件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将从世间消失之物!”
“那你可知它是什么?”我前探半步,急切地问。
“不知道,但如果能给我争取更多时间思考,或许会想到。”她无奈地耸耸肩,叹道。
“我还当什么发现,看来根本就是句屁话,你还是一边歇着去吧,看我的!”燃起的求知欲迅速被浇灭,我不由歪着嘴讪笑起来,伸手往怀中掏去,说:“让老子给你开开眼界。”
话音未落,一颗鸡蛋大小的金属怪球,暴露在女人吃惊的目光之下。
“这,这是若文望之魂!”她嘴角哆嗦,手指着它说不出话来,脸上堆满狐疑。
“嘿嘿,我也管它叫天鹅绒,或猫血枷锁。这种东西能轻易揭破别人掩藏物品的妖法,简直就是块敲门砖,原本是属于我一个哥们的,但他急着走,忘带在身上,现在归我所有。”
“它是哪来的?你这个蠢货,难怪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轻易掌握着,你难道不知若文望之魂本就是翡翠之华打造的华盖,十二颗金球之一?”女人伸手来夺,打算狠狠踩碎,可手指刚刚触及,就被一股力量震开。再去看时,手掌心滚起了燎泡,活像被烧伤了那般。
“天鹅绒怎可能是翡翠之华的物品?你休要诳我。它其实是吕库古阴宅另一头老妖赋予我哥们的死亡戒指,当猫血沸腾,即代表它会找上门索命,那家伙是头闪灵,名叫狄奥多雷。”我慌忙侧身夺过,将金属球藏入身后,说:“我觉得它和所谓的萦铃外形相似,只是没有银链子拴着而已。故而打算在夜宴席上,拿在手中过去冒充……”
“好了,别再提你那个老掉牙的吕库古废宅故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我比你清楚得多,萦铃哪能与它相提并论?你为何不早些让我知道?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挥挥手要我闭嘴,烦躁地说:“那要怎么使用它,你知道吗?”
“是你问它是哪来的,我告诉你原委你又嫌我啰嗦,我说你这笨女人怎那么难伺候?至于怎么用,老子当然清楚!”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打算起身开工,却见她有了新的举动,不由一把拖住她,惊问:“你,你忽然抓起枪,这是要干嘛?”
Leeann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站起身,从我身旁越过,来到楼廊上。然后将弹匣在扶墙上一字排开,瞄准底下圆厅,扭开了枪保险。
“我说你这个笨女人是不是疯了?是咱们遛撬他人公馆,于情于理都是理亏的一方,你还想大开杀戒么?这种事只要动了刀见了血,梁子就算结上了!哪怕你不是混暗世界的,也该知晓其中的利害!”见状,我一个箭步飞蹿出去,紧紧抱住她的腰,与之争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