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冯生不敢再问,坐在那儿瞎琢磨。
老太太又问:“你这大半夜的,咋跑到这儿来了?”
冯生想炫耀自己的胆量,便把白天见红衣姑娘、闯老庙的遭遇全说了。
老太太笑道:“这是大好事啊!何况外甥孙是名士,和她结亲一点也不玷辱她,那野狐狸精凭什么强自抬高身份?你别担心,我帮你把她娶过来!”
冯生听了,赶紧道谢。
老太太跟旁边丫鬟说:“我还真不知道辛家姑娘长得这么漂亮。”
丫鬟说:“他家十九个姑娘,个个长得标致,不知官人看中的是排行第几的?”
冯生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丫鬟拍手说道:“那定是十四娘!今年三月间,她还跟着她娘来给郡君拜寿呢,郡君您忘了?”
老太太想了想,问:“是不是穿了双绣莲花的高底鞋,鞋里填了香屑,蒙着纱巾的那个?”
丫鬟说:“对!就是她!”
老太太笑道:“这丫头鬼主意多,还会讨巧,不过长得确实窈窕,我外曾孙眼光不错。”
接着转头对丫鬟说:“去,叫小狸奴把辛十四娘请来。”
丫鬟答应着去了。
没一会儿,丫鬟回来禀报:“辛家十四娘带来了。”
姑娘对着老太太跪下磕头,冯生抬头一看,正是早上见的红衣姑娘。
老太太说:“以后你就是我外曾孙的媳妇了,不用行这么大礼。”
十四娘站起身来,亭亭玉立,红袖子往下垂着,显得特别端庄。
老太太帮她理了理鬓发,捻了捻她的耳环,又说:“十四娘近来在闺中做什么?”
十四娘低声回答:“闲来绣绣花,做些刺绣。”
她回头看见冯生,脸一红,显得羞怯不安。
老太太说:“这是我外曾孙,他一片盛情想和你结成姻好,你们家咋还让他迷路,在山沟里乱窜,冻了一晚上?”
十四娘低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又说:“我叫你来,就是要给我外曾孙做媒。”
十四娘还是不吭声。老太太吩咐人打扫床榻、铺好被褥,就要让他俩拜堂成亲。
十四娘红着脸说:“这事我得回去先跟我爹娘说一声。”
老太太说:“我给你做媒,还能有差错?”
十四娘说:“郡君的命令,我爹娘肯定不敢违抗,可这么草率仓促,我就是死,也不敢从命!”
老太太笑道:“这小姑娘心坚意定,不愧是我外曾孙媳妇!”
说着,从十四娘头上拔下一朵金花,递给冯生,说:“你回去查查历书,选定个良辰吉日作为婚期。”
说罢,就让丫鬟送十四娘回去。这时候,远处的鸡已经在啼叫,老太太派人牵驴送冯生出门。
冯生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刚才的村庄房屋都已消失,只有一片黑森森的松楸树林,乱蓬蓬的杂草覆盖着坟堆。
他定神回想了一会儿,这才醒悟那里是薛尚书的坟墓——薛尚书是他已故祖母的弟弟,所以老太太才叫他 “外曾孙”。
冯生知道自己遇见鬼了,可还是不知十四娘是什么人。他叹息着回到家,漫不经心地查阅历书等待婚期,心里又犯起嘀咕:跟鬼定的婚事,靠不靠谱啊?
随后他又去了趟兰若寺,只见殿宇荒凉,问附近的人,都说这庙里经常有狐狸出没。冯生心想:只要长得好看,就算是狐狸精,那也没啥。
到了娶亲的日子,冯生把家里打扫干净,派仆人在门口等着,等到半夜都没动静,他都快放弃了。
忽然,门外人声喧哗,他趿着鞋跑出去一看,一辆绣着花纹的马车停在院子里,两个丫鬟扶着十四娘走进新房。陪嫁的妆奁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两个长胡子仆人扛着一个大如瓮的储钱罐,卸下肩来放在堂屋的角落里。
冯生娶了这么个美人,压根不在乎她是异类,他问十四娘:“那郡君是个死鬼,你们家咋这么听她的?”
十四娘说:“薛尚书现在是五都巡环使,方圆几百里的鬼狐都要充当他的随从,所以他回墓穴的时候很少。”
冯生没忘郡君的恩情,转天就去她坟前祭拜。回来的时候,见两个丫鬟拿着一匹花锦缎来道贺,往桌上一放就走了。
冯生跟十四娘说这事,十四娘说:“这是郡君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