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九原烽烟】高阙悬颅:这头颅在说话!

王翦不语,枯瘦如古松枝的手指缓缓抚过头颅冰冷僵硬的皮肤,那触感如同抚过一块浸透死亡的石块。指尖最终停留在微张的口腔边缘,那里,腐败的软组织已开始黏连。王翦眼神一凝,指尖发力,探入那团暗黄皮质物的边缘,猛地一勾!

一块约莫巴掌大小、边缘被暴力撕扯得参差不齐的暗黄色羊皮被缓缓抽出,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帐内死寂,唯闻羊皮在火光下被小心展开的摩擦声。粗糙的羊皮上,墨线如活物般游走,勾勒出大漠、戈壁、蜿蜒如蛇的河流,最终汇聚于一片雄伟的山脉——狼居胥山(肯特山)的位置被一个刺目欲滴的朱砂红圈死死框住,圈内赫然用铁画银钩的秦篆标注着两个惊心动魄的小字:单于庭!

“狼居胥山...单于庭?!”蒙恬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匈奴王庭,如同大漠中飘忽不定的海市蜃楼,秦军耗费无数斥候性命、堆积如山的情报,始终无法精确定位其核心所在。如今,竟以如此惨烈、如此屈辱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狂喜的浪头尚未涌起,王翦冰冷如西伯利亚寒流的声音已当头浇下:“地图是真。但送图之人,其心可诛。”他枯槁的手指指向羊皮边缘那道被强行撕扯的裂口,“此图,本应更大,信息更全。故意撕裂,是要逼我们按图索骥,踏入他们预设的坟场。”他拿起案上验尸用的银质小刀,刀锋薄如蝉翼,在火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

刀锋精准地切入头颅顶骨一道早已干涸发黑、被军医缝合过的战创痕迹。手腕沉稳如磐石,刀锋游走,颅骨被沉稳地撬开一条缝隙。一股混杂着浓烈血腥与腐败脑髓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作呕。王翦面不改色,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块朽木。

他探手入颅腔,指尖在冰冷粘稠、如同烂泥的脑组织残骸中仔细摸索。突然,他动作一顿,指腹触到一丝异常的坚韧与光滑。缓缓抽出手——指间赫然夹着一张折叠得极薄、近乎透明的桑穰纸!纸色微黄,质地异常坚韧光滑,绝非匈奴蛮荒之地能有之物!

王翦将这张染着污秽与脑浆的薄纸浸入蒙恬递上的铜盆清水中。冰凉的雪水晕开污渍,纸张如受惊的蝉翼般缓缓舒展。更惊人的是,随着水分的浸润,纸面竟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暗红色线条——那是另一幅阴刻舆图!线条精妙地勾勒出阴山山脉的走向,秦军屯粮的几处秘密仓廪位置清晰在目,其中一处,正是十日前被匈奴轻骑如鬼魅般奇袭焚毁的“甲字三号仓”!

王翦的指尖带着千钧之力,点在图上阴山一处毫不起眼的隘口标记旁,那里,一个微小的墨点旁,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三个足以让所有人心胆俱裂的字:少府监。帐内落针可闻,连炭火爆裂声都消失了。阴山核心布防图!标着秦廷最高军工机构“少府监”的绝密军图,竟出现在战死将领的颅骨之中!寒意,比帐外席卷天地的朔风更刺骨百倍,瞬间冻结了帐内所有人的血液和心跳。

【三:纸间朱砂】

“少府监...”蒙恬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粗粝的岩石上摩擦,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深入骨髓的惊骇,“专供宫廷诏令与顶级军工图谱的桑穰纸...非大匠与秩六百石以上官吏不得调用...怎会...怎会流落至此?!”他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从怀中贴身皮囊里掏出一份折叠齐整的军报——那是三日前从咸阳发来的少府监呈报本月物料损耗的副本。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仿佛那纸张是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这份副本缓缓浸入到另一盆新换的清水中。

清水在容器中轻轻荡漾,形成一圈圈细微的涟漪。而就在这水波荡漾之间,副本的右下角,一个极其淡的、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的朱砂印记,如同水底的鬼魅一般,悄然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精致而神秘的图案——貔貅踏云纹!它宛如一只灵动的貔貅,脚踏祥云,威风凛凛。然而,由于印记太过淡薄,若非仔细端详,恐怕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与颅中桑穰纸上那个暗红色的印痕轮廓,无论是貔貅的怒目獠牙,还是踏云的流线,都分毫不差!这是少府监库房封存顶级军工图纸时专用的暗记印泥,非执掌库房机要的核心官吏,绝无可能知晓其具体形制与这遇水方显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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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王翦只吐出一个字,却像万钧重锤狠狠砸在薄冰之上。案上烛火被他眼中骤然迸出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厉芒逼得骤然一暗,“自陛下亲政元年起,所有经手过阴山防务图、有权调用此等桑穰纸之人名录!三日内,呈至我案前!凡有疑者,无论品秩,先行羁押!”

咸阳城,少府监高墙深院。夜已深沉如墨,档案库内却烛火通明,数十盏铜灯将狭长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竹简的霉味、新墨的刺鼻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三名身着玄色常服、面无表情如同石雕的御史中丞属吏(皇帝直属监察官),如同三尊来自幽冥的判官,目光森冷地监督着十余名书吏汗流浃背地翻阅堆积如山的卷宗。

竹简碰撞的哗啦声、纸张快速翻动的沙沙声,交织成一张令人神经紧绷的网。名录越来越薄,最终,三卷名册被单独挑出,置于属吏面前的案上。

“大人,”一个年轻书吏的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一份墨迹犹新的名册呈给为首的属吏,“近三年,有资格调用‘貔貅踏云’印级桑穰纸者,共九人。

其中七人近半年行迹清晰可考,无异常出入记录。唯此二人...”他的指尖划过两个墨色稍浓的名字,如同划过两条毒蛇,“工师丞郑浑,半月前告假归乡,言称老母病重。然据廷尉府暗线查,其母三年前已逝于频阳。少府监丞田蚡,上月奉命押送一批军械图谱副本往北地郡军械库...至今未归,亦无驿传回报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