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被鲜血染红的花海中,隐隐传来了匈奴人愤怒的呼哨声,这声音在风中回荡,充满了不甘和愤恨。
“哼!秦弩?”花海深处一处隐秘高坡,匈奴右贤王挛鞮浑邪身披白狼大氅,望着被箭雨迟滞的攻势,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弧度。他脸上涂抹着最鲜艳的胭脂红,如同刚饮过活人热血,“传令!收网!给这些秦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火神之鞭’!让焉支圣山,成为他们的火葬场!”
呜——呜——呜——
低沉而诡异的牛角号声在焉支山峦间回荡,带着某种奇特的、仿佛祭祀鬼神的韵律。随着号声,原本疯狂冲击秦军阵列的匈奴骑兵如同潮水般迅速后撤,动作迅捷无比,毫不恋战。他们退入花海深处,身影在摇曳的花枝间若隐若现,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骸和燃烧的残火。
王翦心头警兆狂鸣!这绝非溃退!是陷阱闭合的前奏!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两侧陡峭的山坡——那里,不知何时已站满了无数匈奴武士,他们手持的不是刀弓,而是熊熊燃烧的松脂火把!火光映照着他们涂满花汁的脸,如同跳动的鬼魅,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山脊线!
“不好!火攻!速退!向谷口撤!”王翦厉吼,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然而,太迟了!
挛鞮浑邪高高举起的右臂,如同斩落的铡刀,狠狠挥下!
“呼啦——!”
数千支燃烧的火把被同时奋力掷出!它们并非投向谷底挣扎的秦军,而是如同倾泻的熔岩瀑布,狠狠砸向两侧山坡上那无边无际、饱含油脂的胭脂花海!
火焰接触到干燥的花枝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花粉粉尘的瞬间——
“轰!!!”
整个焉支山南坡,被彻底点燃!
不是蔓延,是爆炸!是焚天灭地的狂焰之海!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花粉粉尘被明火引燃,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赤红色的火焰如同苏醒的远古火魔,瞬间吞噬了目之所及的一切!火浪高达数十丈,以排山倒海之势,沿着陡峭的山坡疯狂向下席卷!浓烟冲天而起,遮天蔽日,将正午的骄阳染成一片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的花香甜味被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恶臭取代,那是亿万花朵瞬间碳化的死亡气息!
烈焰尚未及身,恐怖的高温已让谷底的空气扭曲沸腾!秦军士卒的须发瞬间焦卷枯黄,冰冷的铁甲滚烫如烙铁,烫得皮肉滋滋作响!战马彻底发狂,挣脱缰绳,在狭窄的谷道中互相冲撞践踏!士兵身上的火苗被狂风一吹,瞬间燎原!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赤红粉尘在高温中再次爆燃,形成一团团致命的火焰风暴,在拥挤的人群中肆虐翻滚!身着火的士兵发出非人的惨嚎,化作翻滚的火球,点燃更多的袍泽!谷道瞬间化作一条奔流的火焰长河!
“撤!快撤!”蒙骅目眦欲裂,嘶吼着组织残兵向唯一的谷口涌去。然而谷口狭窄如瓶颈,数万大军拥挤踩踏,行进缓慢如同绝望的蚁群。身后,那毁灭一切的火浪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灼热的气浪已舔舐到后军士卒的背脊,将铁甲烤得通红!
王翦在项拓等亲兵死命护卫下,退至谷口一块巨岩之后。回首望去,赤红的火焰巨墙如同天神倾倒的熔炉,吞噬了整个山谷,无数黑色的人影在其中挣扎、扭曲、化为焦炭,再被狂风卷起的灰烬掩埋。焉支山千年不凋的胭脂红,此刻正用最暴烈的方式,燃尽自己的血肉精魂,也要将入侵者彻底葬入火狱!花海藏杀机,这杀机,是焚尽八荒的烈焰,是匈奴人以圣山为祭坛的绝命诅咒。
【三:灰烬余孽】
三日三夜。
笼罩焉支山南麓的浓烟终于被凛冽的山风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下方焦黑死寂的大地。曾经泼天泼地、令匈奴妇女“有颜色”的胭脂花海,只剩下无边无际、深可及膝的灰烬。灰白之中,点缀着无数扭曲蜷缩的焦尸残骸,有人,有马,形态狰狞可怖,如同地狱绘卷。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尸骸烧灼后的恶臭,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吸一口,肺腑都似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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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踏过厚厚的余烬,铁靴陷入灰白松软的灰堆,每一步都带起细微的尘烟,在死寂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亡魂的低语。他面色沉凝如铁铸,唯有眼底深处跳跃着压抑的怒火与刻骨的冰寒。身后,数千名以湿布蒙住口鼻的秦军锐士正沉默地清理战场,用铁锹和双手收敛袍泽焦黑蜷缩的骸骨。每一次铁锹插入灰烬,都可能带出半截枯骨或一片熔化的残甲,叮当之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格外刺耳揪心。灰烬之下,偶尔可见被高温熔化的青铜箭镞或矛头,凝结成怪异扭曲的金属块,无声诉说着那场炼狱之火的可怖。
“大将军,”蒙骅的声音带着烟熏后的沙哑,指着前方一处背风的山坳,“那里灰烬颜色有异!呈暗红色!”
王翦循声望去。只见山坳避风处,堆积的灰烬并非纯粹的死灰,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仿佛浸透鲜血的暗红色泽,在周遭一片灰白死寂中分外刺目,如同大地尚未愈合的伤口。他大步走去,靴底踩碎几块焦黑的马骨。亲兵迅速上前,用铁锹小心拂开表层的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