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林弦跪在地上。
他的大脑此刻似乎宕机了。
一片空白,一种熟悉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林弦想起来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自己妈妈,在自己八岁时,去世后,自己站在病房门口时的感觉。
那时候,医院病房前,来了很多人,好像都是家里的亲戚。
不断的有人跟自己打招呼。
父亲,让自己不停的叫人。
父亲让他叫什么,他就叫什么。
他不哭也不闹。
整个人甚至过分的平静。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那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空空荡荡的,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有些记不清了……
他爸爸,当时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别难过,人的悲伤极限只有五天,五天之后你就好了。
当时的林弦,愤怒的瞪着自己的父亲。
他想不明白,那个男人怎么会如此的铁石心肠。
可他忽然发现,那个男人的两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白了……他那一年,也才三十来岁……
往后的一个月里。
八岁的林弦,才发现,自己的父亲说的好像是真的。
哪怕只有八岁,哪怕是人生中第一次面对至亲离开,可那一个月里,林弦觉得自己真正悲伤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忍不住的那几次,他躲起来,次次都哭得脑袋发麻,甚至呕吐……
可大多时候,林弦都是处于一种纳闷状态。
他开始质疑和怀疑整个世界。
他找各种各样的鬼魂,聊天。
他问那些鬼魂。
你们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你们真的死了吗?
可你们还是在以魂魄的状态站在我面前啊!
那我妈妈是不是也没有死!
我总觉得妈妈只是出了趟远门,众多亲邻也不是来悼念的,而是来帮忙找她的而已……
每次他跟那些亡魂,这么聊天的时候。
那些亡魂,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抬起或干瘪,或满是疮痍的手,拍拍林弦的脑袋瓜,他们并不回答林弦的问话,只是让他快快回家。
再后来,林弦也就不问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个逃避高手!
把情感和大脑彻底隔离,再往后的几天里,该吃吃,该笑笑,甚至在外人看来,这个八岁的孩子,过分冷血了一些,对于母亲的死,竟然无动于衷!
可只有林弦知道,他不过是不愿意花哪怕半分钟去接受她永远不在了的事实,连回忆都不去碰。
母亲下葬那天的场景,林弦到现在都记得,清晨时分,落下了小雨,落在她小小的盖着红布的棺上。四周雾气缭绕如在云端。而傍晚,异彩漫天,晚霞烧红了天边……
那一刻林弦才真觉得自己的妈妈不在了,人间再也没有她了,毕竟上天用这么盛大的仪式迎她解脱。
可他仍旧不悲痛。
直到又过了两年。
林弦不确定,在哪本书上,看见有人说……“至亲离去的时候,通常不会使人感到悲伤。真正会让你感到悲痛的,是打开冰箱的那半盒牛奶、那窗台上随风微曳的绿箩、那安静折叠在床上的绒被,还有那深夜里洗衣机传来的阵阵喧哗……”
他那时又一次想起了妈妈。
他回到家,转了一圈儿,之后当着四岁妹妹的面。
嚎啕大哭!!!
那一天的林弦才意识到,他不是不悲痛,不是不难过,只是那难过已经融进了他的血肉里,回忆如细细密密的针,一针不落的狠狠扎向他!
那天,傍晚的暖阳从门里洒进来时,林弦想起,妈妈经常喜欢坐在那里发呆、打盹。而后来呢,妈妈变成了黑白照片,安静的呆在相框里。
嚎啕大哭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