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的表情逐渐恢复如常。
他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对面的张云匪。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我就是个小小的鬼差。”
张云匪,此时却再次咧嘴笑了起来。
“事在人(鬼)为啊,大人!”
“这片大地上,当年的星星之火,不也燎原了吗……”
张云匪一边说着。
一边把自己手里的大刀,倒插在地上。
随后他一只手,开始在自己的胳膊上——从自己的小臂开始,勾画符箓。
““诛血心咒”的构建,需要一些时间。”
但就在这时。
张云匪注意到,林弦在他勾画符箓的时候。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林大人,对我,还是不信任我?”
林弦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自己手里的那把步枪。
张云匪,无奈的一笑。
“大人如此反应,倒也正常。”
“毕竟防鬼之心,不可无。”
林弦盯着张云匪头顶的白头巾。
“刚刚你一提到大清,脸上的表情,就会有细微的变幻。”
“你似乎对清王朝……恨之入骨。你到底什么人?”
张云匪手上,构建“符箓”的动作没停。但他却垂下眼帘,不再和林弦对视。
“很多年前,大概一百五十多年前吧。”
“我还不叫张云匪,我叫张御州……“御”,护卫防守之意;“州”,神州大地,御州,御州,意思其实是,于家为国,护国佑民。”
“这名字是我祖父起的,他希望我能忠君报国……只是当年的这国,是大清朝的国,我祖父效忠错了对象。”
“我祖父,嘉庆年间生人,在道光年间,高中进士,曾跟随,那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姓林的大人,禁烟销烟。”
“祖父当年常说,“洋人鸦土,毁大清之根基,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他追随林大人,所行之事,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张云匪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
“我的祖父,那时还没意识到,大清朝,已经腐朽到了根里……早就没救了。”
“销烟后没多久,那群洋鬼子就被激怒了,他们开启了和大清的战争,我祖父被派遣去抗击洋寇……在当时大清的海疆上,祖父和那一众守将,看见那从海上驶来的铁甲船,都惊住了,祖父想组织士兵抵抗,但其余的守将,尤其是那些八旗贵族子弟出身的守将,没见过洋人的铁甲舰,他们没想到那铁甲船,竟然如此的船坚炮利,他们甚至认为,那是洋人使用的“邪术”。于是守将们,组织士兵,开始在城内搜集妇女所用的秽物,将这装满污秽的马桶放在一排木筏上,做成“粪船”冲击洋人的大铁船,以求退敌!”
“还有的守将,让士兵,去猎杀老虎,他们坚信,把老虎头骨投入水中,就能激怒“龙王”,以此掀翻“夷船”……但临海一带,哪有老虎出没……底层士兵,找来几块狗骨头,那些守将,竟然也信了……”
“结果洋人的铁船一开炮,大清水师的木船,在海上,全都化为浮木残骸……卧尸无首覆船同!”
张云匪,笑着摇头,眼中满是愤恨与无奈。
“挡不住,洋人的坚船利炮,大清水师,只能撤退,等退到了岸上,那些大清的水师军官,扭头就跑,但为了给自己脱罪。”
“还没等撤退到安全地带,他们就把战败的罪责,推给了底层的军民,那些清朝贵族出身的水师官吏,刚从海上败退下来,竟立刻宣称:粤民皆汉奸,粤兵皆贼党。故而大清水师战败,非水师之过也……攘外需先安内……”
“所以那些打不过洋人的大清水师官兵,举起屠刀,对准了,沿海一带,本地的官兵百姓……”
“我祖父,在军中,人微言轻,他错愕的看着眼前的荒唐,想要阻止,却无力回天。”
“他只把自己看到的一切种种,都记在自己的“回忆录”里——他在回忆录里写,水师官兵与当地官兵,百姓,火并——往往兵勇互斗,放手杀人,教场中死尸不知凡几,城中逃难之人,兵勇或指为汉奸,或夺其财物,城内汹汹,几于机变;官兵杀人食人肉,挺刃莫敢相枝梧,贼未及讨民被屠……徒有剿夷之名,反有害民之实,动辄欺良,滥冒邀功,种种罪恶,法数难堪!”
“他还曾亲口跟我说,洋人登陆海岸后,水师官兵,往北而逃,洋人,立即占领了城外位于高处之村庄,在这过程中村庄里的居民们的表现竟是在大街上站着,一边冒着危险观看洋人与他们的同胞——大清的水师官兵,战斗,一边非常镇静的端着碗吃饭。”
“祖父说,他看着村中那些百姓的模样,痛心疾首——国之视民如草芥,则民视国如寇仇。”
张云匪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
“打了几场败仗后,大清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