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冬至日的砚岸城不见半分阳气初生的暖意,反被一股凝重的阴寒笼罩。
吴国宗祠前的青石广场上,玄色旌旗如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祭祀依《古礼》而制,仪程浩大周全,圜丘祭坛高筑,以黄土夯就,四面环绕苍璧,象征天圆地方。
皇天上帝与慕容氏历代先王的神主牌位肃然林立,以金漆书就的名讳在阴沉天光中幽微反光。
太牢三牲皆披玄纹绣衣,苍璧束帛陈于青玉案,醴酒盛于青铜斝,五谷盛于陶簋,一切依古制陈列,巨大的燔柴堆以松柏为基,上覆萧蒿香草,只待点燃迎神。
文武百官按品级垂首肃立,垂首肃立,冕旒蔽面,绶带低垂,数排乐工执戟待命,编钟编磬森然排列,一切看似庄严肃穆,却无一丝生气,唯有死寂。
而这死寂的源头,便是高踞观礼主位的严光。
他并未安坐于王室观礼席,而是斜倚在一张铺着兽皮的紫檀宽榻上,两名仅着轻纱的侍女执孔雀羽扇,柔柔扇着风。
一位容颜妩媚的美人跪坐榻前,纤指剥开晶莹的紫玉葡萄,小心送入他口中。
他半阖着眼,惬意享受着,唇角偶尔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周身那极淡却无法忽视的血腥气息,与檀香、牲礼香气诡异交融,玷污着这片本应洁净的祭祀之地。
慕容拓身着玄衣纁裳华服,十二章纹日月山龙华虫绣于衣,宗彝藻火粉米绣于裳,头戴十二旒白玉珠冕,立于祭坛之下,旒珠成串晃动,遮蔽着他眼底翻江倒海的屈辱与恨意。
他能感受到身后臣子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恐惧,有麻木,或许还有对他这个君王的无声谴责。
宽大袖袍中的双拳紧握,指尖深陷掌心,渗出血丝,疼痛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吉时已到——迎神——”
太常寺卿干涩的声音划破死寂,迟缓的钟磬声响起,乐工们奏起《昭和》之乐,却失去了往日的空灵庄重,在压抑的空气中显得支离破碎,如同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