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唤了小童,转身便向江边而行。周瑜笑挽其臂:弟不如兄之宽宏雅量,光风霁月之怀,但恐兄为曹氏作说客耳。兄既无此心,便当联榻夜语,不醉不休!
挽手一同入帐,命置盛宴相待。
江东诸将闻都督同窗来访,偏将及参军以上轮番相请,连饮三日,皆不涉及军国之事,蒋干始终不得开口之便。
三天过后,周瑜又请蒋干参观军营诸寨,归来后帐设宴,只兄弟二人对饮。
酒至半酣,周瑜这才敞开肺腑,对蒋干道:兄即不言,弟亦知真正来意。我不当众点明者,恐帐下人多口杂,于兄不利,且多说无益也。
蒋干:说也无益,却是为何?
周瑜:兄乃天下才辩之士,岂不闻良禽择木而牺,良臣择主而事?我不负孙权,如兄不负曹操,又何必多问?
蒋干: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贤弟与孙策总角之交,即是君臣又是弟兄,不肯相负是也。今伯符已亡,孙权与贤弟并无恩义,又何谈事之以忠?
周瑜:你不知孙权为人性度弘朗,仁而多断,崇尚侠义。伯符将军平定江东之时,便常随左右参与军务决策;御下之才,令伯符自叹不如。十八岁时,随兄征伐庐江太守刘勋及江夏太守黄祖,皆获大胜,并收庐江、豫章二郡。如此大才,绝不可以纨绔子弟视之。
蒋干:以上战功,皆孙伯符所建,与孙权何干!伯符死后,庐江太守李术反叛,庐陵太守孙辅通曹,孙暠谋逆,豫章、会稽山越土民作乱,江东四面楚歌,近乎分崩离析。若非贤弟力挽狂澜,此时孙权已亡身灭族矣。
周瑜:是何言也!仲谋初掌江东,灭李术,平山越,谈笑间便即消除内忧外患。又设馆广招贤才,诸葛瑾、鲁肃、严畯、步骘、陆逊、徐盛、顾雍、顾邵等均至麾下,江东大族及旅寄之士无不拥戴。曹操早日来时,得江东必也,此时来攻,无能为矣。
蒋干未及回话,周瑜又道: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讬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更生,郦叟复出,岂能移我之志乎?
蒋干听了,脸上只是陪笑,终无一言回之。
次日一早,周瑜即以重礼相赠蒋干,说道:大战在即,虽是不舍,弟亦不能留兄长谈叙旧了。请归见曹公,来日疆场相会,不必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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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干不受其礼,拱手而别,回报曹操,称赞周瑜气度宽宏,情致高雅,非言辞所能间之。曹操赞叹不已,遂放弃招降周瑜之念。
镜头转换,转眼秋去冬来,塞外朔风已起,江南草木未凋。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孙、刘两军逆水而上,行至赤壁,与正在渡江曹军相遇。
曹军营中当时遭瘟疫流行,士气明显不足。因与江东水军遭遇,接了一仗,前锋便被周瑜水军打败,死伤数千,中箭落水者无数。
曹操见不是头,急命将水军引次江北,与陆军会合一处,形成连营,使战船靠到北岸乌林一侧。一边令毛玠、于禁加紧操练水军,等待来年春暖花开,再寻决战良机。
周瑜虽然又胜一阵,但见寡不胜众,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于是不敢紧逼邀战,遂令将战船停靠南岸赤壁一侧,隔江与曹军对峙。
曹操南下时间既久,见军士大半因水土不服染疾,且与周瑜数次水战都吃了大亏,虽未伤及元气,但见士气大为受诅,军无斗志,不由心中甚为不乐。
忽一日,曹操立在岸边,看于禁指挥军士在两船之间搭起跳板,往来传送军资。因跳板厚而且宽,非但军士,便是马匹也来回穿梭如履平地。
曹操灵机一动,当即升帐,聚集水军大小头领,说道:大江之中潮生潮落,风浪不息;因我北兵不惯乘舟,受此颠播之苦,多生疾病。若以大船小船各皆配搭,首尾用铁环连锁,上铺阔板,休言人可渡,马亦可走矣。乘此而行,任他风浪潮水上下,复何惧哉?
众将听了,一齐称善。曹操即时传令,画出木板及铁钉尺寸图样,唤军中铁匠连夜打造连环大钉,锁住船只。诸军俱各喜悦,数日后战船锁定,果然不惧风浪,行走坐卧自如。
江东探报得知江北锁了战船,急报都督。周瑜又惧又忧,夜坐帐中苦思对策。
忽报老将黄盖求见,已到帐外。
周瑜急起身迎入让座,问道:老将军深夜至此,是有密事相报,或有良谋见教?
黄盖请屏退侍者,低声道:前番虽然我军小胜,但彼众我寡,不宜久持。现闻曹操已将大船以铁钉锁在一起,此天助我江东也。何不用火攻之?
周瑜大喜道:公真谋国之臣也,某也正欲如此。但江上信息不通,难以用计,奈何?
黄盖以手自拍其胸:若都督不弃,某食孙氏俸禄三世,愿舍身以行此计。
周瑜听了,将黄盖让于上座,纳头便拜:我苦思此策良久,未得其人行之,故在此与曹操相持,实是度日如年。若待来春,曹军水战训练精熟,我江东再无必胜之望。君若肯行此计,则我主之万幸,江东之万幸也。
黄盖亦离座拜倒:若胜得曹操,保住江东,某死亦无怨。
二人当即密议停当,黄盖遂辞谢而出,潜踪回到自己营帐。
次日周瑜下令鸣鼓,大会诸将于帐下,号令三军:曹操引数十万众,连营三百余里,我江东只有三万人马,敌军绝非一日可破。今令诸将各领三个月粮草,以待来春御敌。
言犹未了,班部中走出老将黄盖,激昂进言:若依都督这样畏敌如虎,莫说三个月,便支三十个月粮草,也不济事!若是这个月能够破敌便破;若是破不得,只可依张子布之言,弃甲倒戈,北面而降罢了,省得空费粮饷!
周瑜勃然变色,怒道:这老贼,如此可恶。某奉主公之命,督兵破曹,主公前曾以剑斫案,说敢有再言降者必斩。今两军相敌之际,你敢出此言,慢我军心,不斩难以服众!
即喝左右:将黄盖斩讫报来。
黄盖亦大怒道:黄口孺子!某自随破虏将军,纵横东南已历三世,那时哪有你来?
周瑜大怒,喝令速斩。甘宁求情,被乱棒打出,众官皆下跪哀告。周瑜不好驳了众人情面,喝令将黄盖拖翻在地,打了一百脊杖,尚自怒气不息,拂袖回归内帐。
众官扶起黄盖,见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进流;扶归本寨,昏绝几次。前来探问之人见了,无不下泪,皆说都督太过心狠手辣。黄盖怕走露天机,只是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当夜黄盖卧于帐中,呻吟不止,疼痛难消,忽报参谋阚泽前来问伤。
字幕:阚泽,字德润,会稽郡山阴县人,任西曹掾,江东大儒。
黄盖知其来意,便令请入卧内,叱退左右,以实情言之:此战胜负,只在一举。某为报答孙氏厚恩,受这一番苦楚,情实甘愿,只是无人前往江北下降书,奈何?
阚泽:某观今日帐中举动,已料着八九分,果然不差。书信在何处?速交与我。
黄盖大喜,当即付予降书。阚泽于是连夜过江,直奔曹操大营。是夜寒星满天,三更时分到曹军水寨,被巡江军士拿住,当作奸细,便欲杀之。
阚泽说道:某有机密事要见丞相。事关重大,不得不夤夜而至,并非奸细。
军士不敢作主,报入中军。曹操问知来者一人一舟,知是机密之事,便教引将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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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泽进帐,见过曹操,呈上降书:黄公覆乃东吴三世旧臣,今被周瑜无端毒打,不胜忿恨。因欲投降丞相,为报仇之计,谋之在下。某与公覆情同骨肉,由此不避艰险,径过江来呈献密书。丞相若得黄公覆归降,则江东六郡自必望风投附,不费刀兵之苦。
曹操拆书,就灯下观看毕,忽然冷笑道:黄盖用此苦肉之计,令汝来下诈降书,以为某可欺耶!某自幼熟读兵书,深知奸伪之道。若是真心投降,如何不明约几时?
阚泽听罢,大笑道:丞相大才,岂不闻背主作窃,不可定期?倘今约定日期,到时急切下不得手,这里反来接应,事必泄漏。但可觑便而行,岂可预期订约?
曹操察言观色良久,又看一遍书信,哈哈大笑,改容下席相谢:曹某见事不明,误犯尊威,幸勿挂怀。若先生与黄公覆此番能建大功,某誓不相负。但烦先生再回江东,与黄公覆约定,起事之前先通消息过江,吾以大兵接应可也。
阚泽闻此,佯作欣喜,再拜应诺。曹操即命取酒相待,席间赐以金帛,阚泽不受。
酒饭已毕,阚泽辞别曹操,再驾扁舟,趁星光重回江东大营,见黄盖细说前事。
二人密议已定,阚泽便又修书遣人密报曹操:黄盖今便欲来,因伤重无法动转,未得其便;他日但看船头插青牙旗而来者,即是黄盖来降。
曹操得书大喜,即召集水旱三军将领,随时听令进军,要与周瑜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