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一扯貂蝉,转身而去。老少二人身影一晃,已钻出营帐,消失在黑夜之中。关羽看着貂蝉离去背影,似有所思;张飞却看向关羽,不知二哥因何忽然发呆。
刘备见左慈走了,遂率二弟迎出,将国舅董承请入帐内,叙礼坐定。
字幕:董承,冀州河间人。汉灵帝母董太后之侄,献帝董贵人之父。初为董卓女婿牛辅部将,与董旻、董璜均为董卓爪牙,任车骑将军。
刘备问道:国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望不吝赐教。
董承答道:实不相瞒皇叔,你我均为皇亲,不必见外。适才天子赐宴,拘于礼数,吃酒不畅。今与皇叔营帐相邻,特来讨杯闲酒,顺便说话。
刘备笑道:承蒙错爱,敢不从命。二位贤弟,可往火头营去取酒馔,切勿惊动他人。
关张二人应诺出帐,片刻转回,带来两个小校,将酒菜在帐中摆开。董承赏了小校,令其休要声张,小校拜辞而退。
酒过三巡,董承将酒杯一推,开门见山道:今日在围场之中,曹操僭越,接受百官礼拜。云长将军待要上前诛杀曹操,皇叔将马遮拦,且又摆手以阻退之,却是何故?
关羽听了此话,早将一双卧蚕眉竖起;张飞右手按住剑柄,眼望大哥。
刘备失惊变色,问道:国舅此话,从何说起?
董承笑道:当时我正在云长将军身后,你们兄弟动作虽秘,某却全都看在眼里。
刘备:云长以为曹将军僭越天子,故而不觉发怒。我却知是坐骑受惊跃前,诚非曹公本意,是以拦住舍弟。国舅却不要会错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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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曹贼目无天子,万众目睹,百官切齿,哪个心中不明?若朝廷臣子尽如云长忠义,何忧天下不太平?皇叔兀自在这里言语支吾,真让董承心冷!
刘备:国舅此言差矣。曹将军有剿灭黄巾之功,又有迎驾之劳,匡扶社稷于倾危之际,奉天子令旨以治国家,何忧天下不太平?
董承:天子先为董卓欺压,后为李、郭二贼挟持,备受苦处,自古罕见。若非董某于乱马军中救护,朝廷何有今日?那曹操乃阉宦之后,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日围猎,不臣之心昭示天下,天子如处身于洪炉。我夤夜前来剖肝沥胆相告,皇叔因何以诈相待?
刘备:夤夜之间,我恐国舅系曹操派来相探,故不敢实言,请国舅莫怪。
董承这才嘿嘿一笑,由怀中取出一卷绢帛,摊在案上:皇叔请看,天子有诏讨贼。
刘备见董承作派古怪,令三弟张飞将烛台移近桌案,却见那绢帛尺余见方,上有血迹斑斑写道: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诏。
董承:皇叔请看,此乃当今天子亲笔血诏,须不是董某伪造杜撰!
刘备仔细看了数遍,沉吟道:此物何来?
董承:今日许田围猎之事,众目所睹,皇叔更是亲眼所见。天子乃聪颖之君,操贼之心岂能不知?因无法忍受其凌上之辱,这才在会宴之后将某召至御营,借念及当年救驾之功,恩赐袍带与我,暗藏血诏,命我号召宗室及忠义汉臣,聚兵以讨汉贼,匡扶汉室。
刘备:如此隐秘重事,国舅缘何轻示刘备?
董承:皇叔请看,这血诏之后列有义状,已有六位忠臣签押,志愿奉诏讨贼。皇叔乃景帝阁下玄孙,在此社稷危亡之际,难道反不如外臣么?
刘备听他如此说,遂将那血诏细细观之,果见其后空白处列有义状,上有六个签押官讳:其一车骑将军董承;其二工部侍郎王子服;其三长水校尉种辑;其四议郎吴硕;其五昭信将军吴子兰;其六西凉太守马腾。
玄德看罢,沉思片刻问道:如今这许都城内,皆是曹操兵马,朝堂之中也尽是曹氏心腹之人。现虽有六人合谋,但所掌军力不及其百分之一;我兄弟三人寄居于此,帐下仅有二十余名随从,虽有心为天子分忧,奈力不从心何?
董承笑道:操贼近灭吕布,虽然势大,京中也不过两万禁军,其余军马皆分散各郡。我六人府中家丁不下五七千人之众,且都是心腹死士,无不以一当十。
刘备:则若如此,有我三人不多,无我三人不少。
董承:皇叔兄弟三人曾力战吕布,天下谁人不知?云长、翼德皆为万人之敌,即可当两万雄兵。那曹操手下将官,至猛者莫如典韦、许褚,如今典韦已死,许褚一人无能为也。另有徐晃乃杨奉旧部,某可劝其作为内应,张辽本是吕布死党,不得已而降曹,令云长以大义激之,也可为我等所用。且闻淮南袁术势穷,欲北投袁绍,操贼必尽出精锐出京击之,此时即我等起事之最佳时机。届时出其不意取下许都,天子即入我手,则传檄可定天下。大事即成,董某忝为大将军,皇叔可作三公,富贵只在一念之间耳。如此安排,皇叔不以为然么?
玄德闻罢,与关张二人对视一眼,将手击案,慨然道:董公贵为国舅,既是奉诏讨贼,刘备敢不效犬马之劳?我兄弟三人但凭驱使,惟三公之位,绝不敢当。
董承听罢大喜,当即起身拜谢,便请刘备在绢帛上书名。
玄德即令张飞奉纸笔矾墨,饱醮浓墨,又佯作酒醉之状,摇摇晃晃,在前面那六人之下重重写下“左将军刘备”五字,又打上一个叉,算作画押。
因为醮得墨浓,又使得力大,不由将那绢帛都污了,连字迹都模糊难辨。关张二人不晓得大哥意思,见他乔模乔样,都有些莫名其妙,却无法开口相询。
董承也不理会许多,喜滋滋地将那血诏收了,藏在怀中,说道:欲行此事,人多不可,少了也不成事。尚容再请三人,共聚十义,以图国贼。深夜久留不便,这就告辞。
刘备嘱道:兹事体大,可不是闹着顽的。国舅切宜缓缓施行,必要等到曹操率军离京之时方可举事,此前绝不可轻泄。
董承将头连点:皇叔深谋远虑,董承敢不奉命!
四人又各饮一杯,董承相别而去。关羽不解大哥用意,不禁问道:即是天子有诏讨贼,哥哥应与不应,都自有道理。却为何明明应了,却又故意弄污了血诏,让人看不清字迹?莫非留待事若不成,作为脱嫌之计?到那时有董国舅亲自作证,也需脱不了干系。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又何必如此藏头露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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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也道:二哥说的是,大哥虽是精细,这一招也叫作掩耳盗铃,只骗得自己。
刘备微笑道:二位贤弟却不知道,这份衣带诏却是假的,并非出自天子之手。董国舅自恃当初救驾之功,不满曹操位在自己之上,故此作了这份矫诏,先骗过王子服等,再欲拉我兄弟下水,以借刀杀人驱逐曹操,独揽朝纲耳。
关羽、张飞:大哥如何知之?
刘备:天子本是董卓所立傀儡,从来身不由主。此时甫得安身之地,正思复兴汉室,怎会与曹操决裂?故知必是矫诏,董承此举,意在骗鬼。
关羽:或因今日围猎,天子不满曹操僭越,诏命讨贼,也是有的。
刘备:绝无此事。今日围猎之前,曹将军不但有迎驾之功,且并无不敬天子之举,满朝尽知。是以在今日之前,天子绝计不会有讨贼之念。若说是为今日曹操僭越,在此行营之内,周围尽是曹家兵校,天子也绝不会冒此奇险,破指书写血诏以付董承。那董承自负有救驾大功,反在曹操之下,早就心有不甘。适逢今日曹操代天子受百官大礼,二弟恰有愤怒之举,被董承看破,这才伪造血诏,前来探我兄弟底细。
关羽:既是如此,哥哥却又为何在那矫诏上签名?虽然字迹故意模糊,却也留下把柄与人,大为后患。
刘备:虽然知是伪诏,当此情状,也不得不签。倘若我兄弟当场揭露其血诏为假,拒绝签名,则国舅为杀人灭口,必然回去上奏天子,说我兄弟并非忠心为汉,实为曹操一党。若我承认血诏为真,而又拒绝加盟,其必寻隙捏造罪名,以除我兄弟而后快。我今痛快签字画押,即向董承表明愿为国舅同党,其必不肯出卖我等,我兄弟即有周旋余地矣。
张飞:大哥恐怕是吃多了酒,失了算计也。倘若国舅认为我兄弟入他圈套,竟真与曹操干了起来,我兄弟岂非夹在中间,受这池鱼之殃?
刘备:贤弟这话虑得精细,不似你往昔粗鲁性子。故我等兄弟只需稳住董承一时,休等他发动,便依左慈道长安排行事,尽早逃离许都。我兄弟离了许都,董国舅再与曹将军争杀起来,便无此池鱼之殃矣。他二人不论是谁,若以此伪诏害我,那上面既然字迹不清,我兄弟又不在许都,他又去找何人质对?
关张二人听了此话,这才觉得心安,并对大哥刘备深思远虑由衷赞叹。
兄弟三人正在叙话,忽听一阵銮铃乱响,帐外有人扬声叫道:皇叔刘将军安在?主公曹将军有事相请,命我等前来促驾!
刘备心里有鬼,闻声不由吃了一吓,出帐看时,见来者乃是许褚、张辽,都是顶盔贯甲,如临大敌。刘备揖手问道:不知曹将军夤夜召唤,有何紧急军情?
二人并不下马上,拱手答道:主公只是急令召见皇叔,在大帐中立等,至于为的甚事,某等却是不知。请皇叔即刻前往,休让主公等得心焦。
刘备尚在犹疑,张飞接口道:即如此,我兄弟二人陪大哥前去。
许褚拦住笑道:主公嘱咐,只请皇叔前往,不曾召唤二位将军。
张飞大怒,环眼圆睁,便要发作。张辽拱手道:文远必将皇叔送回,三将军休躁。
关羽听他当面作此保证,忽想起曾见张辽所使枪法,分明与自己出自同门,心中已经明白,暗道:左慈仙长果然了得,竟在曹操身边,也安置鬼谷门人,此事可保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