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帝出行路过沁水,闻说此事,甚为懊恼,回宫后直接召问窦宪内中详情。
窦宪不敢承认,并禁止左右随从实言。
章帝由是大怒,严责窦宪道:卿不深思夺公主田园罪过,何用效那赵高指鹿为马?其心可诛。昔永平年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诏书切切,犹以舅氏田宅为言。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人哉!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耳。
小主,
窦宪领责,大为震惧,使人告知其妹。
窦皇后为兄长之故,毁服免冠,向天深谢其罪,代为苦苦求情。章帝稍解震怒,使国舅以所夺园田还与公主。虽然看在皇后面上未曾追究窦宪之罪,然亦不再授以重任。
建初九年二月,章帝接受大司农郑弘建议,诏命全国:为鼓励耕稼,发展农业,兹令天下各郡国,准许无田百姓自由迁徙肥饶地区。迁来百姓皆须赐给公田,贷给刍粮农具,免其租税五年,并除算赋三年。后欲回归原籍者,亦都听其自便,不得禁止。
大鸿胪韦彪上奏:臣谓选举应以才行为先,不可单以家世门第为准;又天下枢要,在于尚书,因而尚书选拔,不宜多用高官及富家子弟出身郎官。
章帝览奏,皆都纳之。秋七月,复又下诏:昔屡兴大狱,对犯人常用钻剔酷刑,惨苦之极,故下令秋冬治狱,禁止酷刑。
字幕:郑弘,字巨君,会稽山阴人。
镜头闪回,叙述郑弘来历。
郑弘早年之时,曾为山阴灵文乡啬夫。乡民中有弟欠兄钱无力偿还者,其嫂诉于郑弘。郑弘听罢,二话不说,于是自卖内衣,为彼弟还钱。其兄闻之,深感惭愧,自系于狱,并遣其妻还钱给郑弘,郑弘却不肯受。
时逢太守第五伦下乡劝农,听说此事后深以为奇,就命督邮将郑弘推举为孝廉。
郑弘曾师从同郡人河东太守焦贶,后逢焦贶因事犯罪,被捕解京,不幸半道死去。
官府不肯罢休,将焦贶妻子系于诏狱,连年拷掠究问。焦贶学生故旧怕被牵连,都改变姓名避之,只有郑弘披发戴枷,给皇帝上疏,为焦贶辩讼。
汉明帝终于觉悟,诏命释放焦贶家属。
郑弘亲自为焦贶治丧,送其妻子还归乡里,从此天下知名。因举孝廉之后出任驺县令,为政仁惠,民得苏息。后迁淮阳太守,累官至尚书令,又出为平原相,征拜侍中。
在平原相位上,郑弘为官清廉,勤于政事,爱民如子。到任后便即减免赋税,农忙季节则微服私访,调查民间疾苦,救济贫困农户。如遇天旱,就亲自随车求雨。
郑弘有次下乡私访民情,遇到成群白鹿挟车而过,转瞬而逝。于是特别惊奇,就问随从主簿黄国:白鹿出现,主何吉凶?
黄国见问,当即整衣跪倒,再拜称贺:在下闻说昔日三公大臣依仗中幡之上,皆都装饰白鹿图案。今明公既遇白鹿挟车而过,是为大吉之兆,主大人不久将为朝中宰相也。
郑弘闻说点头,笑而不答。
建初六年,汉章帝欲恢复盐铁官营,大司农郑众极力反对,言辞颇为激烈,以至被人上书弹劾,直至罢官。建初八年,郑弘便被征调入京,升任大司农一职,位列公卿。
郑弘上奏:臣启陛下,今南方七郡向洛阳进贡物产,都要先运到东冶,然后用船沿海路北上。海上风暴浪急,波高涛险,船沉人亡悲剧经常发生。臣因此奏请朝廷,当开凿零陵、桂阳之间山路,从此路直接送抵洛阳,安全且又节省人力,可谓一劳永逸之举。
章帝览奏称善,诏命采纳施行。
于是批下银饷,征召役夫,将零桂山道凿通。两年之间,为朝廷节省三亿万资财。
闪回结束。章帝采纳郑弘鼓励耕稼建言,允许天下郡国无田贫民自由迁徙,以至举国称颂,百姓受益。
时逢天下大旱,郑弘复上疏奏请免除进贡,减少百姓差役,都被章帝采纳。
字幕:建初九年冬,改元为元和元年。
太尉邓彪称病辞官,章帝诏命郑弘取而代之,由司农升为太尉。由此终列三公之位,职同宰相,果应当年昼见白鹿挟车之兆。
郑弘不忘旧恩,遂举荐原会稽太守第五伦为司空,章帝准之。第五伦曾有恩于郑弘,但职位在郑弘之下;故此每日早朝,郑弘都向第五伦行礼,第五伦十分不安。
章帝问明原委,特令设立云母屏风,将两人隔开,免得彼此为难。郑弘在太尉任上刚正不阿,深得人心。
元和元年十一月,武威太守孟云奏报:北匈奴单于寄书于臣,声称愿与汉朝吏民恢复互市,以通有无。臣谓此诚一举两得之事,但不敢自专,伏乞圣裁。
章帝览奏,诏复准许,并令孟云派驿使接纳胡商。
北单于闻说大汉天子准许互市,遂派大且渠伊莫訾王等人,驱牛马万余头东进南下,到边塞来与汉朝商贾交易。
汉章帝复下诏命,凡遇北匈奴诸王大人前来,所在郡国,都需设官邸予以接待。
南单于得知消息,大为不悦,遂派轻骑出于上郡,略互市牲口,抄掠牛马,驱还入塞。元和二年冬,南匈奴又进攻北匈奴,斩俘北匈奴人员牲畜以归。
孟云上奏:北匈奴已同汉朝和解,南匈奴屡次出兵抢掠。若天朝坐视不管,北匈奴必谓我故意纵容,因此作乱犯边。依臣之议,当命南匈奴将抢掠人畜归还北匈奴,以消敌意。
汉章帝览奏,召集百官商议。
小主,
公卿大臣多说:北匈奴狡诈,反复无常;而南匈奴归附汉朝已久,不能同意此事。
司徒桓虞、太仆袁安反驳:众议皆非,陛下宜允孟云所奏。
群臣见此,便不敢言。惟郑弘、第五伦闻听,一齐出班。
郑弘向桓虞喊道:凡主张归还北匈奴人畜者,俱是不忠不孝之徒!
桓虞、袁安大怒,各以眼色指使门生故旧同党等人,齐向郑弘戟指呼喝,还以颜色。
结果第五伦加入争论,双方吵吵闹闹,廷会乱成一团。
司隶校尉上奏:郑弘等人失礼,是为欺君。
郑弘与第五伦闻此,遂免冠徒跣,上缴印绶,请求处分。
汉章帝见此,居中调和:廷议重大国是,皆需集思广益,而忠正温和应为大臣本色。但如都缄口不言,又决非国家之福。卿等何罪?请各正衣冠,共图大计。
因下诏旨:令度辽将军领中郎将庞奋,加倍偿还北匈奴所失牲口,但对南匈奴抄掠斩获,仍照常计功受赏,如此和稀泥而罢。
元和四年夏,诏曰瑞物仍集,改元章和。
太尉郑弘见外戚窦宪专权,势力日强,恐危及朝廷社稷,因此上书皇帝,请求处置。
章帝因碍于窦皇后面子,只是温颜听受,未加制裁。
郑弘复又上书:尚书张林依附窦宪,平时行为多有不检,恶迹昭彰。又洛阳令杨光原为窦宪门客,今在任上贪赃枉法,无所不为,奏请罢其官职。
天子不置可否,只道:容朕查之。
消息传出,杨光闻说大惊,立即向国舅求救。窦宪因此大为恼火,乃与张林密议毒计,然后进宫面君,私下奏道:太尉郑弘泄露国家机密,失其三公身份,不可再用。
章帝:卿据何事,而言及此?
窦宪:郑弘位列三公,所上奏章皆为朝廷重事,关乎国家气运,可谓至高机密。然其常将其所奏之事轻易转述门客外宾,如同儿戏,如何不是泄露国家机密?
章帝:捕风捉影之事,卿休得妄言。
窦宪:如何是捕风捉影之论?郑弘所上奏章,朝野上下皆知,臣也略闻一二。
于是朗朗背诵,将郑弘所上几通奏疏,简述一遍。
天子不信,向尚书令索来奏章观阅,见内容正如窦宪所言。皇帝虽然依赖郑弘,但对此不由不疑,由中便中窦宪离间之计,随即下诏责问郑弘,并收缴其太尉印绶。
郑弘知道自己被人诬陷出卖,并不分辨,直到廷尉,等候处置。
皇帝却也明知国舅为人,知道其中必有蹊跷,随即下太诏令,赦免郑弘。
郑弘怒被诬陷,请求辞官归田,皇帝又不允许。郑弘由此积愤成疾,卧床不起,犹然耿直上书,陈述窦氏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欺压百官恶迹。
奏疏末尾,郑弘写道:窦宪罪恶,上达于天,下通于地,四海之内无论贤愚,无不憎恨。若不惩之,臣恐必至祸乱汉室社稷也!
章帝刘炟看罢奏章,有所醒悟,立派御医到太尉府为郑弘治病。但当御医到府,郑弘已经溘然长逝。临终遗言妻子,将皇帝素日所赐之物一律奉还,丧事从简。
妻子遵照遗嘱,归还朝廷之赐,将丈夫布衣入殓,素木为棺,与子扶柩还乡。
司空第五伦闻说,便知挚友是为窦宪伪造奏章诬陷致死,不由痛断胆肠,挥泪上疏:
臣以空虚之质,当辅弼之任。素性驽怯,位尊爵重,抱迫大义,思自策厉,虽遭百死,不敢择地,又况亲遇危言之世哉!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感趋邪路,莫能守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以椒房之亲,仗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谦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也。然诸出入贵戚之门下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众煦飘山,聚蚊成雷,盖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诐险趣势之徒,诚不可亲近。臣虽愚劣,惟愿陛下中宫严密,当敕令窦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如此,则更令窦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耳。疏不尽意,此臣之至所愿也。
奏疏虽上,章帝不答。
第五伦知道窦宪之宠已固,天子虽然英明,但须拗不过太后,自己若恋栈权位,亦终不免似郑弘般被害。于是多次以年老多病为由,上疏请求辞职。
章帝终被第五伦聒噪得无奈,只得允准其请辞,诏命终身给予二千石官俸,加赐钱五十万,公宅一所。
第五伦就此还第休致,数年后于家中去世,享年八十一岁,寿终正寝。
朝廷念其为政勤恳,多有功绩,下诏褒勉,赐给安葬秘器、衣衾钱布,敕命厚葬。
镜头转换,元和三年,窦宪跋扈朝中之时,西域狼烟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