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汉军大营,白幡高挂,满营将士戴孝举哀。
梁松令人持节上前,对门将喝道:驸马都尉梁大人奉旨到此,速令马援出迎听诏!
门将听了,急跑入内。未待片刻,监军宋均率众将出迎,跪拜帝诏,迎请天使入帐。
梁松直入中军宝帐高坐,问道:天子旨意下达,伏波将军因何不来接旨?
宋均答道:驸马不见营门高挂白幡,我等众将身穿孝服?马老将军因患疫疾,不幸于前日夜间仙逝矣!
梁松闻言一怔,暗道:这个老贼,倒善于以死避罪!
只得当众宣读天子催命进军诏旨,又至元帅灵前拈香拜祭;随后便与耿舒勾结,商量怎样捏造马援罪名,以备上奏朝廷。
耿舒:某前日风闻,当初南征交趾之时,马援曾拉回一车珍宝,直载入自己府中,未上交朝廷。若以此为据,说马援曾搜刮满车珍珠文犀,运回府中,尽入私囊,可乎?
梁松:侵吞敌国财物,是为重罪,有何不可?
耿舒:但恐天子不信,奈何?
梁松:马援已死,再无对证。你我皆为皇亲贵胄,诸将谁不听从?可强逼马武、侯昱等诸将同上表章,皆令证明,说马援确曾自交趾运回过一车珍稀之物,则天子岂有不信?
耿舒:此计大妙,即可行之。
二人计议已定,梁松便即写下奏状,由耿舒逼迫马武等诸将签字。马武等惧怕梁、耿二人威势,不敢不从,只得违心,各自签状。
梁松大喜,于是赍持诸将联名奏表还京,上报天子。刘秀见诸将联名上奏,果然信以为实,大为恼怒之下,由是诏命:夺还马援所有官爵,追收新息侯印绶!
镜头闪回,岭南之役战后。
马援因常在岭南领兵作战,便常爱吃薏苡果实,以治疗筋骨风湿,避除邪风瘴气。
当地薏苡果实硕大,疗效显着。马援班师回京之时,就采购满满一车,随军辎重载回京师,准备来年为种,在自家采邑中广为栽种,以为军中良药。
当时满朝文武奉旨出城迎接凯旋大军,见以苫布覆盖大车而入,便以己心度人,认为定是南方珍贵稀有之物,被马援掠夺而来。
当朝权贵皆欲分之,但未料马援皆都运进府中,并无相赠之意。众臣便就此纷纷议论,皆说伏波将军循私自肥,刻薄小气;但因马援当时正受天子宠信,故无人敢于明说而已。
如今马援既死,梁松等便上书提起此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凭空枉捏罪名。
闪回结束,转换至南方战场。
宋均拜受天子催战圣旨,见军士十之七八患病,死去者又占大半,不由大为忧虑。
于是升帐擂鼓,与众将商议:今三军远离京师,元帅且又亡故,天子催命进军,如何能战?我欲暂且假冒皇帝令旨,诏命贼兵投降,诸公以为如何?
众将闻说矫诏招降,俱都拜伏于地,不敢回答。
宋均: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则忠臣在外,只要有利国家安定,并为朝廷解忧,有何不能便宜行事者?诸公勿忧,若因此获罪朝廷,宋某一人承担可也。
众将:唯命是听!
宋均于是利用手中天子符节,假托皇帝令旨,调伏波司马吕种为沅陵县令,命其为使,奉诏进入敌营,告以大汉天子恩信,令降者免死,复为良民。
吕种欲为故主马援立功,欣然领命,引领二百从人,持节便行。
宋均率领军中未曾染病部众,紧随吕种之后,偃旗息鼓而进,皆都埋伏在蛮营四周。
吕种直至敌军营门,高声宣读天子招降诏书,后命随从吹动号角。宋均听到号角之声,传令四周汉军,皆以鼓角相应。
蛮夷诸部首领闻听四周皆是鼓角之声,以为深陷重围之中,不由大为惊恐。由是略作商议,立即联合起来,各引亲兵杀进中军大帐,砍下夷帅相单程首级,然后出营投降。
吕种命人赍持单程首级,还报监军。宋均大喜,于是引众进入敌营,下令当场遣散蛮兵,发遣各归原郡,任命长吏加以管理,五溪之乱遂告平定。
叛乱既平,宋均遂亲写奏疏入京,自劾擅权之罪,然后班师还都。
大军未到京师,天子诏命已至,嘉奖宋均平叛大功,赏赐金帛,升任九江太守;并特许其回乡上坟祭祖。宋均由是名声大噪,此后光武帝每遇疑难,亦多向其询问方略。
镜头转换,九江郡府。
宋均就任九江太守,一日率领役吏出城巡查,见田野中多有栅栏、陷阱,大感不解,便问左右:田野之中,设此何用?
役吏:只因郡中多有老虎出没为患,故此官府常设栅栏、陷阱,以便诱捕。
宋均:虎豹在山,龟鳄在渊。江淮猛兽则如北方鸡犬,并无不同。罪在残吏,张网设陷捕捉,非悯民也。我为父母,必退奸贪,拔忠善,尽去栅阱,免除赋税,则兽患自息。
役吏不敢反驳,喏喏而应。宋均回城,遂命发出布告安民,皆依其言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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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不久便有传言,争说猛虎皆都结伴东渡长江,不复在郡中出现。
及至中元元年,淮左大闹蝗灾,但每至九江边界,就向东西飞散,不入郡境。
这一日,宋均带领吏役巡视九江治下浚遒县,偶登唐山之巅,以观景色。却只见万头攒动,百姓齐聚山顶祭台之前;台上一人作巫师打扮,正在做法。台上正中有个柴堆,一个盛装女子被五花大绑,横卧柴堆之上,正满眼含泪,充满绝望之色。
宋均不解,遂问吏役:此为何典,彼女子因何罪而被绑台上?
吏役回答:彼女子无罪,是欲纵火焚之,以祀山神。
宋均大惊:却为何故?
吏役又答:本县有唐、后二山,相传山神极为灵验,百姓自春至冬祭祀不绝。巫师每年都要为山神娶百姓之女为妻,历任太守都不敢禁。
宋均大怒:此西门豹治邺之故事也。传本府命令,从即日始,凡给山神娶妻,须皆自巫师家中选娶,勿扰百姓。
吏役应诺,唤来县官,将太守之语告之。县官惊悚不已,汗流浃背,连连称罪,命将巫师赶下祭台,释放被缚女子还家。
于是浚遒县中为山神娶妻之事,由此而绝。
镜头转换,京师洛阳。
马援尸体还京,运进府中。家人因不知家主身犯何罪,竟被夺还印绶,由是惶惧不安。遂不敢埋在原定陵寝,只得购买城西几亩薄地,草草埋葬。
临葬之时,所有宾朋故旧都不敢到马家吊唁,葬礼景况十分凄凉。
归葬完毕,马援之妻携诸子及侄儿马严,皆到朝廷请罪。
光武帝怒气不息,拿出梁松奏章示之,马夫人方知原委。辞帝回府之后,马夫人仔细辨析梁松诬告之辞,先后六次上书申诉丈夫冤情,言辞凄切,刘秀皆都不予理会。
时有前任云阳令扶风朱勃,闻说马援灵柩还京,前来马府吊唁,马夫人重孝答谢。
镜头闪回,叙述朱勃来历。
朱勃聪睿异常,意气风发,年十二时便能背诵《诗》、《书》,被乡里誉为神童。
在洛阳求学之时,朱勃常至马府,拜候马援之兄马况,交谈时引经据典,辞言娴雅。
马援当时方始读书,见朱勃之才胜己数倍,往往自愧不如,若有所失。
马况知弟心意,乃置酒与弟马援对酌,并于席间劝慰道:贤弟以为朱勃才能如何?
马援:可谓骐骥之才,小弟自愧不如。
马况:非也。以愚兄观之,朱勃聪明外泄,不足为道。今虽小器速成,智能尽于此耳,卒当从我弟禀学,勿畏之也。
马援闻此,心中块垒稍舒,由是励精图治,专心向学。
此后朱勃年未二十,右扶风郡守闻其盛名,便请其试为渭城县宰。及马援拜为上将军乃至封侯,而朱勃职位尤不过县令而已,果如马况之言。
马援后虽富贵,常待朱勃以旧恩而卑视怠慢,朱勃却对马援愈发亲近。比及听说马援病死军中,灵柩还京,朱勃大恸,于是自扶风老家赶来,亲至马府吊唁。
闪回结束。朱勃上祭已罢,马夫人于灵前还礼,并致谢意。
朱勃:堂堂伏波将军丧礼,因何如此简慢,且无亲友吊丧拜祭?
夫人:先夫虽有大功于国,然遇奸人进谗,诬其贪腐。天子信以为实,命夺官爵印绶,家人皆为待罪之身。满朝公卿故旧惧罪,因此不敢登门。
朱勃闻此,义愤填膺,遂索讨缣帛毛笔,修成一表,诣阙上书。其表略云:
窃见故伏波将军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险难,触冒万死,经营陇、冀,谋如涌泉,势如转规,兵动有功,师进辄克。诛锄先零,飞矢贯胫;出征交趾,与妻子生诀。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渡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毁,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夫明主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