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安平的高粱红酒厂,是一个延续了几代的酒作坊,虽然酒厂不大,但是生产的高粱酒物美价廉、质量过关,在周边几个乡镇算是享有盛名。我们那个地方基本上县县都有白酒,但是真正能够拿得出手上的台面的就是曹河县产的曹河大曲。在当时那个时代,很多白酒要么是塑料桶,要么就是光玻璃瓶,但这曹河大曲包装精美、酒盒高档,无论是送礼还是自用都很有档次,一下就打开了市场。我们曾经到曹河酒厂参观学习,我们高粱红酒厂的厂长孙向东参观完之后发现,这曹河大曲属于勾兑酒,算不上正儿八经的纯粮食酒。
为此,我们乡张书记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巨大商机,打算抢占市场,乡里制定了高粱红酒厂改革三步走的策略。这第一步就是扩建厂房,扩大产能。我作为负责工业经济和乡镇企业的副乡长,是具体执行这第一步的牵头人。
我与企管站的副站长老杨和高春梅到了这高粱红酒厂,与厂长孙向东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面盘算着,如果按照张书记产能扩大10倍来计算,这要多少房多少钱。
高春梅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地响,一个原木色的算盘都已经被打得包了浆,高春梅数学好,算盘也好,一个手拿着本子看,一个手打着算盘,嘴里叙说着各种的费用,从土地平整、到沙子水泥、到红砖红瓦、再到人工工资。孙向东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现在自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手握酿酒秘方,当着乡镇企业的厂长,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十里八乡的一号人物。这酒厂做得再大,他拿的还是死工资,产量增加十倍,这工资肯定长不了十倍,这升级改造远不如现在当小厂子来得舒坦。
高春梅打完了算盘,上下一晃,算盘珠子整整齐齐。高春梅说道,这高粱红酒厂第一步扩建,产能提升十倍,至少要再建设三十间大约五百平的厂房,这算下来少说要二十万元。
老杨抽着烟眯着眼,他盘算着这些钱乡里根本拿不出来,张书记也算了账,如果是贷款,压力太大,不是怕换不上,而是这酒厂的改革扩产能只是第一步,花钱的事还在后头,那就是采购高粱、购置玻璃瓶,最后一步上现代化的灌装设备。
孙向东看了我俩一眼,淡淡地说道,这老张年龄大了,老糊涂了,咱这一年才产个三四万斤左右的酒,他要产四十多万斤,你们说这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
我和老杨看着孙向东,这高春梅算盘往桌子上一丢,拿着本子就照着孙向东打了起来,边打边说:“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
我和老杨,都没人去拉高春梅,看得出来这高春梅不是真打,也是手下留了情!
老杨给我和孙向东发了烟,我从兜里摸出了晓阳送我的煤油打火机,给老杨把烟点了,刚把火递到孙向东的嘴边,高春梅一巴掌就又打在了孙向东的头上,大声怒斥,咋给你说的,要给领导点烟,你这是干啥,让领导给你点烟。
孙向东看着高春梅,倔强的眼神之中有着一丝的恐惧,我看着孙向东,十分的理解,十分的同情,十分的感同身受。孙向东,算是娶到了好老婆,有多好看,谁娶谁知道。这孙向东应该和我的地位差不多,但我俩也有不同,在外面晓阳十分尊重我,至少面子上看起来我的地位还是很高,或者至少说和晓阳看起来是平等的。
我抽着烟说道:“这万事开头难,只要咱们把这厂房建起来,收高粱、买酒瓶的事就简单了,张书记是有眼光的,这曹河大曲早晚是要被咱群众淘汰的,咱们要随时做好替补的准备”!
孙向东自顾自地说道,这曹河大曲倒了是早晚的事,这凭啥是咱高粱红顶上去?
高春梅一拍桌子说道:“你去给我烧锅炉去”!
下午的时候,我和高春梅、杨亮红又去找了张书记,这思路是清晰的,这困难也是具体的,这近二十万,是怎么挤也挤不出来的。
张书记看我们来得早,就把吴乡长和副书记老王、财政所的董远印一起请到了办公室。高春梅汇报着落实酒厂改革“三步走”第一步方案,产能提高十倍,达到四十万斤左右的白酒产量,这至少需要二十万元盖厂房。
听完这个数字,吴乡长一脸的愁相,老王倒看起来轻松不少,虽然是副书记,但老王的资历比张书记还老,加上年龄又是五十七八,平时基本上不管事,这次来开会,也是张书记出于对三把手的尊重。
张书记听完高春梅的汇报,背靠在凳子上,眼睛看着房顶,手在桌子上的玻璃慢慢地敲。老王抽着烟,看气氛有些紧张,也努力做出了感同身受、一脸惆怅的表情。这财政所的董远印低着头,生怕与张书记与自己对视,看这个氛围,很像上学的时候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看这个氛围,张书记看一眼,少说要拿十万,财神爷解决一半不过分!
张书记没有抬头,问道:“吴乡长,你管钱,你说说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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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我看着财政的董远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紧握的双拳一下就打开了,腰板也挺了挺,一脸同情地看着吴乡长!
吴乡长端着她那金色描边的陶瓷杯正喝着水,听到张书记这样问,也是慢慢地放下了杯子,慢慢地扭头,看坐在长条凳上的董远印。眼神对视,这董远印自然觉得糟了,高兴得早了!
吴乡长说道:“董所,说说吧,财政能挤出来多少”?
董远印一脸苦相地说道:“张书记、吴乡长,咱乡里这个情况你俩是清楚的,这代课老师上个月的工资都还没有发,我这兜比这脸还干净!”
吴乡长说道:“张书记,咱这财政确实挤不出来,要是挤出来也是仨瓜俩枣的,杯水车薪,您看这样行不行,咋把产量定得低一点,产量翻个两倍,投个两三万块钱您看行不行”?
张书记稍微坐得周正了一些,拿起了桌子上的笔把玩了起来。一边摸着钢笔一边说:“十倍的产能才四十万斤,多吗?咱县八九十万人,两个人才分一斤酒,全地区七八百万人,二三十人才喝得上一瓶。同志们,这个时候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错过这个机会,安平就会错失发展良机,别说他曹河大曲不倒,就是同样这两款酒,放到市面上刺刀见红,我相信高粱红也能把曹河大曲打趴下,这四十万斤听着吓人,你们换算成吨也才二百吨,这大卡车去拉也才装个二十车,这才多少,不过是曹河大曲一个月的产量。”
吴乡长说道:“张书记,咱这不是没钱吗,这没钱这事咱干不成呀”!
张叔摘下了眼镜,开始搓了起来,我知道,只要张叔一搓眼镜,这八成是有了主意,张叔说道:“你们知道草船借箭吗?你们说这曹操为什么会下令放箭,那是因为他算了账,这外面有大雾,派兵出去敌情不明,放箭是最好的,最多也就是损失点箭,这老本不受损失”!
吴乡长一脸严肃地说道:“张书记,你不是打算让咱全乡群众募捐吧,这上面可有要求,现在不准搞这个”!
张书记说道:“咱要是惦记咱安平群众兜里那俩钢镚,那还是草船借箭吗,这不是火烧连营吗!这钱的事,我看这样干,高站长刚才算的账我听了,这红砖的钱要占一半,乡里给砖厂打个条子,欠下这10万的砖瓦钱,年底的时候还清。剩下的十万,县里下周要在安平和柳集开地毯技术全县推广现场会,到时候他们都要在咱们这进货拿线拿图纸,乾坤同志定的标准,每个乡至少上两百台织地毯机,全县17个乡镇保守下来就是三千套,咱们也不能帮他们白操心,线包每个挣他们10块,咱们要派熟练工去指导,每个地毯再给咱们交20块的学费,学费不行,不够大气,就叫技术服务费,你们算算这是多少钱?”
高春梅答道:“9万块”!
张书记答道:“我打包票,至少十万块,到时候多的钱你们省着点用”!
吴乡长心里盘算着说道:“张书记,你这样怕是不符合程序吧?”
张书记看着吴乡长说道:“吴乡长,你把这个事处理好,一定要让它符合程序,这钱的事我都解决了,怎么花钱不用我教了吧。大家记住,这钱都是咱借的,来之不易,一定要把它花在刀刃上,我老张丑话说在前头,这钱要是对不上账,可别怪老张翻脸”!最棘手的费用问题,张书记搓着眼镜片子,就给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