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海棠听得唏嘘不已。

周淑仪以为自己算计了人,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要不是有海礁重生回来,不愿看到周家被周淑仪连累,想尽办法扭转局势,周淑仪大概会一直被孙家牵着鼻子走,杀了颍川侯世子,还自以为得计,却没想到背后还有孙家这只黄雀,随时会拿她出来挡刀。

有她这只替罪羊,孙家既洗清了杀人的嫌疑,扫平了小女儿成为纪王世子妃的道路,还能挑拨颍川侯府与周家内斗,顺势夺走周家的兵权。一石三鸟都不止,简直赢麻了!

海礁倒是觉得这是天意:“若不是老天垂怜,让我得以重活一世,我也不可能参与此事。是老天爷不愿看到忠良蒙冤、奸臣当道,才会授意我戳穿了孙家的阴谋!”

行吧,随便你怎么想。

海棠转开话题:“张平贵交代的情况就是这些了?”

海礁道:“周家姨祖父听完孙家算计周淑仪去暗杀颍川侯世子的始末,就离开了,说是只要证明了他们三房的清白,后续的事便与他再无干系。我是跟着他去的,也只好跟着他走了。直到我离开镇国公府为止,张贵平就只说了这么多。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原本还烦恼过,日后该想什么理由从老军师那边打听后续消息呢?但如今知道表叔公谢文载被邀请去了镇国公府,参与商量大计,他就放心了。老军师不一定会告诉他张平贵后续招供的内容,但表叔公应该是不会瞒着他的。

海棠也有同样的想法,也不急着去猜测张平贵还知道些什么机密之事。根据海礁了解到的情况,张平贵在孙家企图暗杀颍川侯世子一事上,可以说是从头跟到尾的,期间周淑仪遭遇了什么样的调唆与算计,又准备用什么理由去撇清自己,他都一清二楚,还帮着孙家向周淑仪撒了不少谎。从他的态度就不难看出,张平贵打从心里没把周淑仪当成是主人。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工具人,一个可以让他在西北地区安然立足、取信于人的挡箭牌。

海棠不由叹道:“哥哥说张平贵把自己的身世描述得那么详细,是为了在周家人面前卖惨,我如今可算明白你的意思了。”

张平贵的父母双方,可以说都被周淑仪坑得不轻,也难怪他会对她怀有怨恨。

张父奉她命令去给颍川侯这样身手不错的禁军统领下毒,一次不够,还去了两回,结果落得任务失败、重伤逃走的下场。他本来只是躲进高门大户里避个仇人而已,没想到一辈子都赔了上去。虽然他也曾有过老婆儿子热炕头的小日子,可那带伤休养的短短数年,不情不愿的媳妇,又有多少幸福可言呢?

至于张母就更别提了。体体面面的内宅大丫环,论品貌可能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千金都强,不做妾,做个管家娘子也没问题,却被主母撵出侯府,只能嫁给江湖草莽为妻。生了个儿子还算聪明,她用心教导,就盼着儿子长大以后,能进侯府做个小厮、长随,没想到周淑仪连这点希望都不给,再出色的儿子也只能继承父业做飞贼,这种事换了谁不崩溃?也难怪张母会万念俱灰了。

张父张母的人生,大半毁于周淑仪。而他们死后,周淑仪竟然也不顾张父曾经为她立下的大功,对他们的遗孤置之不理。若非如此,张平贵凭借自己的才能,未必没有向上爬的机会,又怎会从小跟人胡混,不慎招惹了孙家子弟,只能沦为孙家爪牙呢?

张平贵将自己的人生摊开给周家人看,让他们知道,是谁害得他沦落至此。他原本也不想做个杀人的凶徒,原本也不想背叛主家,成为孙家的走狗,他原本也想要参军入伍,为国征战的……是周淑仪害得他失去了一切,是孙家逼他走上了歧路!

海棠叹息,海礁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世上悲惨的人多了去了,他原也不是没有出路,只是自己非要往绝路上走,又能怪得谁去?”

海礁自己上辈子的遭遇就挺惨的,所以并不觉得张平贵比自己惨到哪里去。如果张平贵真有心要做个好人,当他父母去世之后,周淑仪弃他不顾,陪嫁庄子上却有好心人愿意养活他的时候,他就可以朝正路上走了。

他那时年纪还小,父母身份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连带的他也没有明确的卖身契。若是他狠下心出走,换个身份也不是难事,周淑仪还能费力派人抓他不成?

如果担心自己年纪太小无法谋生,那就老实在庄上待着,吃喝有好心人管着,读书也有好先生纵容着,等长大了,出去正经寻个差使,照样能养活自己,谁逼他去与不三不四的人厮混,招惹权贵子弟了呢?

就算是从前的事,他摆脱不了,如今他同伙几乎都死光了,没死的独苗也落入官府之手,整个长安城内外,还有谁知道他张平贵是谁?他完全可以悄悄逃走,从此隐姓埋名,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做个小老百姓,再不出现在孙家人或周淑仪面前,谁又能拿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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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偏不这么做,一直躲在孙家的秘密盟友杜伯钦的庄子上,被发现后逃走,又假冒他人住进了周家三房,盘算着要开始第二个杀人任务……他自作孽,非要继续替孙家杀人,最终落网也是他应得的下场。

海棠听着海礁的分析,觉得十分有道理:“回头哥哥就把这话告诉表叔公或是老军师,让他们去劝周家人,千万别因为张平贵一家被周淑仪坑得有点惨,就对他从轻发落了。”

“放心,镇国公与少将军们才不会对这种人心慈手软呢!”海礁冷笑,“张平贵那小子自负聪明,以为这一招定能让周家人放过自己,却没想到审他的那位也是位高手,几句话就引得他说出实话来。原来孙永柏曾答应事成之后,会赏他一个好前程,让他自己挑,是留在边军挣军功,还是回京认个孙家旁支族人为嗣父,改换身份,以孙家子弟的名头出仕?他怕留在西北,迟早会暴露罪行,便选了第二条。他哪里是被孙家逼得不得不杀人放火?分明是为了富贵权势,才拼上了性命!”

若不是孙永柏拿出的筹码足够诱人,张平贵又岂会如此积极地执行那两个暗杀任务呢?那七个杀手是死士,可张平贵却是头一回杀人,杀的还是当朝顶级权贵子弟!

海棠听了,忍不住“啧啧”两声:“如果他选择留在西北,兴许还真有出头的一日,结果他却挑了条截径。以孙家子弟的身份出仕……这样的承诺,张平贵居然也敢信?!孙家人只会杀他灭口,怎么可能真的认个杀手做亲戚?他自个儿也说,京城很多人都知道他是给周淑仪办事的。孙家要瞒过颍川侯,还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他该不会是信了这话,认为自己会有大好前途,才会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有资格俯视周家人了吧?”